琼宵年少时,便与好姐妹震华一起,研习过了百毒。
她擅医,震华擅毒,配合默契,小有心得。
普通的毒,只要人未死,毒未攻心,留给她施救的时间,琼宵便有几分把握,能从鬼门关前将人命给夺回。
但有些毒,像是阴阳风水毒这种,乃是楚国皇族所藏的秘药,极其神秘,连见都不曾见过,更别提救了。
顾惜年其实心里边也没抱着多大的把握,听到琼宵说不确定,倒也不怎么失望。
不过,又听琼宵提起,若是能当面看一看,或许她还能想些其他对策,顾惜年便决定带着她,去看一看唐王。
自从登闻鼓下受了那一箭,顾惜年先是在养伤,伤好后每天被段小白拖着,从早到晚,不得空闲。
她算一算,竟然足足一月有余,没有去看过盛宴行了。
恰好琼宵归来,又是在四国大比前夕,顾惜年便临时决定,来到湖边小筑,要当面见一见他。
谁知,到了湖边,那栋临湖的雅致小屋,竟然不知何时已拆掉了。
放眼望去,珍珠湖内,湖水潋滟。
湖岸两边,已种满了树,将原本小屋的位置全占住了。
顾惜年望过去,竟有些恍惚起来,她已看不出那里才能进存在着的所有痕迹,甚至有点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错觉。
“去把程管家叫来。”她的表情里看不出来喜怒。
珠玉点了点头,立即去了。
过了好一会,程先才匆匆来到。
见了顾惜年,满面恭敬:“王妃,您找属下?”
“王爷呢?”顾惜年直接问。
程先似是早有准备,不慌不忙的道:“天气转暖,一日比一日的热,即使是在湖边,温度也渐渐高起来了。王爷身上的毒,喜冷不喜热,此地已不适宜了,于是,在半月之前,段统领下令,护着王爷出京,去到一个更适合王爷的养身之地。”
“段统领,段小白?”顾惜年神情之间满是诧异。
程先抱拳:“正是。”
顿了顿程先解释:“段小白是护龙卫的大统领,而护龙卫除了遵从王爷的命令之外,在王爷无法下令时,便由大统领指挥。且护龙卫只忠诚于王爷一人,他们所做出的决定,必定是为王爷好的。故此,段统领要带王爷暂时离开时,属下等并未阻拦。”
顾惜年气的脸色都变了。
半月之前就离开了,而这段时间,段小白几乎是天天领着一群护龙卫在她跟前,难不成,连说一句的时间都没有吗?还是他根本忘记了,她是从唐王府的正门,被八抬大轿娶回来的王妃娘娘。
这些事,自然是不会忘记。
那么,唯一能做出来的解释,就只有“故意为之”四个字。
段小白不想说,所以他不说。
至于为什么不想说,大约也是不够信任吧,怕她会阻止?还是怕她会做出其他什么事来?
“段小白,他人呢?”
顾惜年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愤怒,一腔邪火乱窜,她几乎按捺不住那种随时可能爆发开来的情绪。
“段统领的去处,属下确实不知。”程先继续推脱。
他的表情,真是无辜极了,“王妃,您应该知晓,护龙卫在唐王府内是比较特别的存在,虽说属下是王府的管家,但属下管的是王府内的琐事,可绝不敢越界管到护龙卫那边去,这些事,您问了,属下答不知,并非是对您敷衍不敬,而是实实在在是真的不知。”
顾惜年已然想起,自从那一日,焚香对战,段小白认为她的功夫已达到标注后,只留下一句让她好好休养精神,准备四国大比出战,之后便消失,再也没来落霞院过。
从前,她当然不关心他平时去哪儿,做些什么。
但现在,不行。
“程管家,我知你必有手段联络上段小白,你替我传个信儿给他,就说今晚,我要见他一面。”
程先摇头:“王妃明察,属下的确是有办法把王妃要传递的消息,尽最快的速度送出去,但段统领能不能看到,何时看到,又会不会给出回应,这些便不是属下能管的了。”
“那就再补上一句。”顾惜年冷冷的说道;“如果他今晚不到,四国大比时,就让他另寻合适的同伴去参加,我顾惜年,恕不奉陪。”
“王妃!?”程先大惊。
对于整个唐王府来说,段小白与顾惜年组队出赛,乃是重中之重的要紧事。
所有人为了这一场比试,已是耗尽了心血,各方面的准备亦已妥当。
阴阳风水毒和这毒的解药,必然得拿回来才行。
而现在,比赛还未开始,顾惜年竟然以退赛作为要挟?
程先的神情瞬时冷了下去:“王妃慎言,四国大比关系到王爷的安危,决不可儿戏。”
顾惜年冷冷的一勾唇:“你们将王爷带走的时候,没人告知于我;你们拆了湖边小筑的时候,也没人告知于我;口口声声的唤我一声王妃,但你们这些人心里边,又有哪个真的把我看作是王爷的妻子;果然,是我要求之下得来的当家主母,便没有人给予应有的尊重;既是如此,你们的王爷,你们去救便是,府内高手如云,他段小白找谁都行,就是别找一个打心眼里不被信任的我。”
程先这才意识到,顾惜年是真的生气了。
他更是才理解,一个女人的怒火,并不会因为平时和气些,就能轻而易举的糊弄过去。
还想要劝,顾惜年已不再理会他,转身边走。
程先想追上,珠玉手中的金算盘,转眼就变成了武器,直接朝着他的面门扫了过来,直接挡住了去路。
“程管家,我主子的话,你都听明白了吧?如果你不想伤了和气,还是按照我主子的话去做为好。”
琼宵身形款款,跟在顾惜年的身后,连眼神都懒得给程先那边一个。
走的远了些,她的声音顺风飘了过来:“珠玉,走了。”
珠玉脆生生应了,跟着就走。
程先被这么一拦,追上去的心思立即淡了不少。
叹了口气,他朝着另一个方向,快步而去。
——————
骄阳阁,位于唐王府最正中的区域,隶属于唐王盛宴行所使用的主院之内,对外是作为书房所用,对内则是唐王府的绝对禁地。若未有允许,强行擅闯,守在附近的高手,便会全力出手,不论生死,必要将擅闯者的命,留在此处。
此时,盛宴行盘膝坐于软塌之上,衣服已除,露出绝美的身躯,还有那从上到下,随处可见的伤。
他的脸,一半是宛若谪仙般的俊美,透着几分妖冶之色。另一半则是被一种极度不适的乌青色覆盖,皮肤上生出了一层一层奇怪的鳞壳,有凹凸不平的感觉,看上去都是令人相当的不适。
他的身子,亦是如此。
一半正常,正常中还带着比正常还要好上几分的感觉,若遮挡住另一边,任何人见了都会联想到这时间最最美好的一切。
另一半是不正常,毒素淤积,沉淀,腐败,破坏。甚至还有的地方,伤口迟迟不愈,流着脓血,血管带着浓重的黑色,浮现在身体表面,实在是骇人。
手臂,腿脚,更是如此。
黄太医施针完毕,脑门上已全都是豆大的汗珠,他缓了好一会,才能开口说话。
“王爷,您这阵子一直在动用真气,且还是那种大肆动用,根本忘了体内要穴之上,还封了长针。老夫已一再说过,您的毒,不过是以针、药、毒,三者齐聚,封之于静脉;您可以动用武功,但决不能像是没事人那样,频频催动,否则,有朝一日,阴阳风水毒必是会压制不住,冲破长针所缚,再次在奇经八脉之中肆虐。您,您怎就不听呢?”
盛宴行张口,依然是属于段小白的那种嘶哑嗓音:“黄老,本王没事。”
黄太医连忙从银瓶内倒出一颗药,让盛宴行服下。
不多时,他开口,已恢复了独属于他所有的清冽低沉:“你刚刚,可再次封好了毒?”
黄太医长长的叹了口气:“这次是封好了,可下一次呢?若再来一次,老夫怕也没那个本事,能帮王爷把毒逼回原处了。您啊,还是要爱惜着身子才是,为了拿到解药才去参加四国大比,可如果在解药拿回来之前,您这毒就散了,到那时,还有什么意义呢?”
锦鲤在外听到了动静,便端着干净的长袍,一路小跑进来。
他抿着嘴唇,并不多话,俩多瞧盛宴行的身躯都不敢,小心翼翼的帮他把衣服套上,遮住了那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。
黄太医见盛宴行依然还是有些不在乎的淡然模样,忍不住说道:“王爷,您可以对着镜子瞧瞧自己的脸,这便是毒发之相,一日比一日严重了,您自己看的最是清楚。从前,虽然身上有毒,但始终是有办法压制,才不至于涌到脸上去,可现在,您的动用真气过度,已让这毒持续在身体内扩散开来。”
“黄老,您可要想想办法,不能让这毒继续残害主子的身子。”锦鲤一脸心疼,“也不知道脸上的这些东西,以后毒解了,能不能跟着散了。咱们主子可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相貌,绝不可以被这毒给毁了。”
“锦鲤。”
盛宴行一开口,锦鲤跟黄太医就全听出来他在不高兴了。
锦鲤委屈的说:“奴婢多嘴,再不敢说了。”
黄太医则回道;“身子上的腐坏,毒解之后,不出三月便能好的利利索索,连疤都不会留下;至于脸上这些,来的快去的更快,只要服下解药,几个时辰便能消失无踪。”
说完宽心的话,黄太医继续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来叮嘱。
无外乎是,盛宴行必须得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,不能再肆意妄为,不管不顾了。
就在此时,吴辛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程先,以及真正的护龙卫大统领段小白。
“怎么回事?”
盛宴行倚在屏风之后的软塌上,端起最极品的红茶,颜色淡的几乎看不到一点色彩的薄唇,与那枣红色的茶汤,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。
但这一副画面,就只有一个小太监锦鲤能看见。
虽然锦鲤早已习惯了主子的容姿,但在那瞬间,他竟再次变的恍惚起来。
主子露出的半边脸,真美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