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听说,王稚远的身边有个小娘子,天天跟着,是吗?”谢明慧的声音略显沉闷。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,那沈蒜子天天跟在王谧身边,丝毫也不避嫌。
以谢家的消息渠道,哪里会不知情。
只是,没想到,就连谢明慧这个不经常出门的小娘子,都已经知晓了。
“娘子,这个.
“奴婢也不太清楚。”玉柔的回答很敷衍。
“不清楚?”
“怎么可能!’
“我都已经听说了,你会不知情,你看我会相信吗?’
“娘子,我这不是怕你多心,才没有说的嘛。”既然已经被揭穿,玉柔倒也是顺坡下的快
立刻就把实情和盘托出。
“娘子,那个女人的底细我也搞清楚了,她大约也是世家女子,听说是来自吴兴沈家。是跟着王家小郎一路从襄阳回到建康的,可能是在襄阳结识的。”
“哼!
“他还真是处处留情!”明慧嗤了一句,嘴巴撅的更高了。
“也不能说是有情吧!’
“我听说,这位沈娘子一直都是以随从的身份跟在王家小郎的身边,并没有发现他二人有苟且。”
这玉柔终究还是小女孩,竟然还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。
一男一女天天腻在一起,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,她却说两人没有苟且之事,路过的小狗都要笑了。
“好了!’
“不要再提他的事了!”
“我不想知道!”谢明慧别过了脸,恶狠狠的说道。
这便是口是心非的典型表现了,明明就是在意的要命,明明就是想把这件事搞清楚。若非如此,她为何还要刻意提起。
但是,当玉柔的话越来越让她不爱听,她便摇摇头,不肯再听下去。
正在玉柔想再劝说几句的时候,琳琅书肆到了。
这里便是谢明慧每个月都要光顾一次的店铺,是建康城里规模最大的书肆。
却也不是谢明慧故作高雅,作为世家女子,她当然不是那种大字不识一個的粗俗女子,她不仅识字,而且嗜书如命。
这个爱好,不了解她的人或许根本就不会知道,因为,你从她风风火火的那种办事作风中,哪里能嗅到她真实的内心呢。
谢明慧也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人,平日里,她的那些衣衫、香膏胭脂,很多都是由玉柔采买来的,并不会亲自动手。
但是,像买书这种事,就非得她亲自上街不可。
逛书肆的学问可大着了!
哪本书能看,哪本书没意思,同一本书不同的版本有什么区别,这些事情,都需要谢明慧亲自来判断,别说是交给玉柔这样的小女孩了,就是交给她亲爹谢玄,她也不放心。
今天的琳琅书肆,仍然是热闹非凡。
建康城达官贵人云集,书肆这样的高雅场所,自然是人满为患。其中,真的学问人有之,附庸风雅的人更多。
建康城民风宽松,这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也是风流婉转,做事坦坦荡荡。
小娘子们,尤其是世家女眷的行动更是自由自在,几乎没有多少管束。
能不能经常在街上走,几乎只看小娘子们个人的性情,只要你愿意,你可以穿街走巷,没有一点阻碍。
亦如琳琅书肆这样人员复杂的地方,谢明慧这样的世家小娘子也可以随便走动,并没有人会觉得奇怪。
“娘子,快看!’
“这里有新的话本!’
玉柔虽然识字不多,但是人却是最机灵的。
一进书肆就挡在明慧的前头,一方面为了保护她,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方便她这边看看,那边晃晃,各种活跃。
很快她就瞥见,在一个桌案的角落里,放着一沓封面暗灰色的话本,正是谢明慧平日里最喜欢读的那种。
为什么不识字的玉柔却可以一眼就发现这些话本呢?
当然是因为这种话本有一定的规制样式,比如开本一定是巴掌大小的方形本。
那种形制特别有特点,只要看过一眼就可以记住,更何况,这个年代流行的各种书籍,全都是各种手抄本,甚至,竹简做成的也有很多。
形态几乎都不相同,只要认准了一种,几乎就错不了。
书肆中人头攒动,今天是朝廷休沐的日子,故而,原本就很热闹的琳琅书肆里就更是人声鼎沸。
主仆二女从八开的大门里走进来就一直都拉着手,饶是如此谨慎,两位小娇娘还是被汹涌的人潮冲击的左摇右晃。
多亏了玉柔卖力,死死抓住明慧的手,两人才没有被冲散。
从她们看到那一沓话本书,再到她们终于移动到摆放图书的桌案,居然过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。
“《白猿记》!’
“竟然是《白猿记》!”
一看到那灰暗封面上的字迹,谢明慧眼睛就点亮了。
早就听说坊间现在新近流行了这么一本传奇故事的小话本,内容真是奇绝诡异,相当的有意思。
谢明慧一直都想买一本看看,却一直都没找到,没想到,今天这个缘分就到了。
她一把抓起,却没想到,那灰暗的封面上,忽然又出现了一只手!
又大又黑,手指头粗粗的。
那是一只男人的手!
“你干什么!’
“这是我先看到的!’
就在谢明慧即将得手的那一个瞬间,一个丈二高的汉子,忽然大手一按,竟然就把《白猿记》抢走了!
抢....走了!
就在谢明慧的眼前!
“岂有此理!‘
“还给我!’
谢明慧岂是那等会吃亏的人,然而,可惜的是,以她的气力如何能和一个彪形大汉相抗衡
自然是被他夺了去。
“你一个小娘子,也要看这种话本传奇,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吧!”
那《白猿记》的开本并不算大,页数也不多,就这样被那壮汉拿在手里,不仅不肯让给明慧,还要嬉嬉笑笑,故意气她。
“快还给我!”
“把话本还给我们家娘子!”
“快点!”
“我警告你,再不从命,有你好看!”
这个时候也分不清谁是主,谁是仆了,两位小娘子全都站到了一起,瞪着眼睛,恶狠狠的向壮汉索要话本。
若是以往,两边都开始争吵了,早就已经引来一大堆的看热闹的人,可现在,这些吵嚷之语,却并没有在琳琅书肆中掀起太大的波澜
没办法,这里实在是太嘈杂了,谢明慧她们这点小小的声量,根本就引不起旁人的注意。两边吵得越来越凶,那壮汉显然也是没有一点风度,不仅是没有一点点怜香惜玉之情,相反,他还想趁机调戏谢明慧。
《白猿记》就拿在他的手中,他还得意晃晃,
“小娘子,想要话本,就过来拿,只要你能拿得到,我就给你!”他黑黝黝大脸上,浮现出某种邪恶的表情。
谢明慧被他气的,几乎丧失了理智,整个人跳了起来,玉柔的反应都慢了半拍。
明慧的小手都伸了出来,眼看那珍贵的话本就要到手,那壮汉却微微一笑,向后撤了几步
全力跳起的谢明慧,哪里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阴招,整个人就向下扑倒,要不是有那桌案挡着,她说不定就要当场出丑。
哈哈哈!
哈哈哈!
这一次,他们的动静倒是闹的够大了,成功的吸引了一部分看客的注意,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阵阵笑声。
他们当然是在嘲笑谢明慧,明慧本就是个把面子看得极重的人,当众被人这般嘲笑,她羞愧的脸蛋通红,头都不愿意抬。
奇耻大辱!
这个贱人,竟然敢如此欺辱她!
“大胆恶贼,还不快把话本还给这位娘子!”
这是什么声音?
真是.....英武的很呐!
本是一脸羞愧的谢明慧,慢慢的转过头,却看到一个身穿青绿长衫的小郎君,大步迈开径直向她走了过来。
“娘子,请起。’
那小郎君身量大约比明慧还要矮一点,身段轻盈,声音也是软软糯糯,他伸到面前的手,也不是一般的小。
谢明慧带着疑问被他搀扶起来,而那壮汉看到有人出头,更嚣张了。
“哪里来的小兔崽子,不要命了!”
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,那壮汉也觉得一定要把气势提上去,怎能在两个小娘子面前落了下风?
说话间,沙包大的拳头就挥了出去。
“呔!
“这是你自己找死!’
“可别怪我不客气!’
这样一番威胁的话,在书肆之中响起,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威胁谁。
人们只看到,那身量不高,体型也瘦弱的小郎君,凌空一捉,就抓住了壮汉的手腕。紧接着,她一个反手,壮汉就被他一掌推开。
蹬蹬蹬蹬
那壮汉哪里想到,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郎君,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,几步踉跄就向后倒去。
“摔倒了!
“他竟然摔倒了!’
围观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笑声,所谓看热闹,就是如此,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,不管哪边倒霉,他们都叫好。
“小娘子,快跑吧!’
那本谢明慧朝思暮想的《白猿记》被小郎君捡起,扔到了她的面前,在玉柔的搀扶下,他们几个趁乱奔出了琳琅书肆。
“小郎君,请留步!’
“你家住哪里,不妨我送你一程。’
玉柔正要扶着谢明慧登车,她却叫住了青绿衣衫的小郎君,小郎君圆圆的脸上,表情微楞“你说,你要送我?’
“这不好吧。’
“男女授受不亲,你我怎能同乘一车?’
“娘子身份尊贵,这要是被人看了去,难免说闲话。’
这位小郎君也是很奇怪,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男女有别,却又不肯乖乖离开。
谢明慧看着她那比自己还要瘦小几分的身板,莞尔一笑:“还说自己是男子吗?’
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?”
“你明明是个娘子嘛。’
那面容清俊的小郎君,闻言顿时脸上一僵。
“你看出来了?’
明慧骄傲的点点头:“那是当然。”
“什么时候看出来的?”
跟着明慧上车之后,假冒小郎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。
明慧催促着车夫赶快行路,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:“當然是一開始就看出来了。”
“你看看你,”她挑衅的眼神,上下打量着假冒小郎君:“生的也漂亮,皮肤也白皙細嫩,身量比我还矮,手也小巧,仔细看看就可以断定,你是女扮男装。’
“可以啊,原来你也不算笨。
既然被看出来了,小郎君也不打算再装了,立刻就翘起了脚,换了一副无赖模样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’
隐隐之中,谢明慧有一种预感,这个男扮女装的奇怪人,认识她。
“你猜。’
呵呵,想知道,就要靠自己,
看她的样子,应该是很习惯男扮女装,再看她教训那壮汉招式,端的是个练家子出身。武功很好,可是,她生的又很漂亮,看起来应该没有过苦日子。
“猜不出。
谢明慧摇摇头,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玉柔,玉柔也是一头雾水。
哎!
真是浪费感情,还得她亲自说出来。
“我是沈蒜子。’
“怎么样?’
“这个名字,听说过吗?’
沈蒜子?
那是哪一位?
谢明慧圆柔的眼睛,向上翻了翻,完全想不起。
“沈娘子?’
“你是王侍郎家的那一位
“不简单呐,还有认识我的人。’
“不错!”
“借住在琅琊王府的女子,就是我。”
谢明慧总算是明白了她们之间的关系,不过,出乎玉柔的意料,这一次,谢明慧却并没有生气,反而轻轻笑了。
“你就是那个从襄阳和他一起回来的女子?’
蒜子点点头:“正是。
“襄阳好玩吗?’
“我还从来没去过哩!’
这个女人,果然也不正常!
沈蒜子也愣了愣,旋即笑道:“好玩。’
“谢娘子有机会也可以到那里看一看,襄阳城乃南船北马换行之地,在那里可以看到很多高大俊逸的战馬,非常潇洒!
“真羡慕,你竟然可以去那么多的地方玩。’
“其实,也不都是好玩的,不瞒你说,我可是跟着大军上过战场的,战场上的凶险残酷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’
“怎么?’
“你居然还想向我炫耀?”谢明慧一眼就看出了沈蒜子的用意,立刻揭穿了她
“我说的有错吗?
“陈郡谢氏家的娘子,身份尊贵,行动坐卧都有少则几人,多则几百人,哪一次不是前呼后拥的。
“这样的你,怎么可能到战场上去呢!”
“别误会,我不是瞧不起你,而是认为你的家庭就不会纵容你做这样危险的事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