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琅琊王这是在干什么?”
“弄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给陛下,他安的是什么心?”一直默不作声的袁悦之,终于坚持不下去了。
司马曜的身边有一个张贵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,再来这么一个笃信妖道的妖女,这不是存心要把亲哥哥祸害个够吗!
“悦之,我看,也没有那么严重嘛,不过是个女人,能成什么事。”范宁思考问题,一向如此简单,女人怎么了?
狠毒如吕雉,风流如张丽华,哪一个不是将后宫和前朝的事情都掌握在手中?
“阿鱼,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。”
“别小看女人。”
解决了谢玄的事件,王谧也终于有空闲回到宴会上,大吃大喝了。一开口,便是让袁悦之很欣赏的话。
“稚远这话说的没错,女人可是小看不得。”
“稚远,你也认为,这个裴姣儿很危险,是不是?”
袁悦之放下了酒盏,转头对王谧说道。
“这是自然,危险不在于她是个女人,而在于,她来自天师道,这个妖道在我大晋是个什么样子,诸位都心中有数,自卢悚之后,这些人一刻都没有放下过继续搞事的企图。”
“我听说,那天师道的大天师孙泰,近来与琅琊王过从甚密,我怀疑,这个裴氏,便是孙泰引荐给琅琊王的。”
袁悦之面色一凛,惊道:“很有可能!”
“琅琊王行事一向轻纵,他干的出来这种事!”
司马道子的德性,满朝文武谁人不知,此人行事一向是天马行空,毫无章法。
还下线极低,什么恶心人的事情都办的出来。
“难道,琅琊王竟然和天师道勾结到了一起?”
“这不是乱来吗!”察觉到这种可能的袁悦之,简直是震惊扼腕!
“天师道是要挖大晋的根,身为皇族,怎么可以帮助这样的人!”
想不通!
完全想不通!
别说是袁悦之这样的大晋正常人,就算是王谧这个穿越来的现代人,也想不清楚司马道子的行事逻辑。
想揽权,也不是这么个揽法,以他的那点智商,还不是被孙泰那人精耍的团团转?
“更何况,现在陛下身边最为宠爱的张贵人,也失了势,裴氏作为新人入宫,必定能独得宠爱,到时候,天师道就算是成功在陛下身边安插了一个钉子。”
“这往后,内廷里的消息,还不是源源不断的送到孙泰那里,我们防不胜防。”王谧巧妙的点出这件事,并不是为了帮助袁悦之或者是王恭。
而是,他实在厌恶孙泰,这个老头子,他就是个祸害,一个隐形炸药包。
在他的麾下,有那么多蠢蠢欲动的势力,晋朝境内的形势就是如此,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改变。
孙泰麾下的这些人,早就已经被压抑了太久,就算现在大晋境内的皇帝换了人来做,他们也一样会搞事。
要想让天师道失去生存的土壤,那就必须攻城掠地,为贫苦的百姓争夺生存资源。
在这个方面,司马家做的相当不够,打仗总是胜少败多,土地也是越丢越多,底层百姓们的生存资源被严重压缩。
再加上连绵不绝的战争,让百姓们颠沛流离,生活更加困苦,这才让天师道这种团体有了生存的土壤。
要想戳破天师道的谎言,就必须让百姓们有饭吃,有好日子过。
这个时代的百姓,虽然整体上没有什么文化,大字不识几个,但是,他们却很明白所谓的好日子是什么样子的。
他们的要求真的不多,无外乎是一日三餐,四时有衣,可是在司马曜领导下的晋朝,竟然连这么一点点要求也无法保障。
别说是在中原,就算是在江左,司马家也早就已经失去了合法性,它早就应该被取而代之!
“张贵人我看是没有指望了,你们还不如看一看皇后。”
众人抬头,却见王恭揣着手,站到了他们面前,看着王谧的眼神,简直可以用一言难尽来形容。
“皇后?”
“能行吗?”范宁看向御座上的王贞英,心里小鼓敲起来。
“阿宁,我们不是有意冒犯皇后娘娘,皇后娘娘端庄贤淑,这朝野上下有目共睹,只是,娘娘与陛下一向不睦,由来已久,恐怕是指望不上吧。”
让王谧很惊奇的是,刚刚还在宴席中央和他吵得不可开交的王恭,此刻居然可以大喇喇的坐下,与他们友好交谈。
这样看来,王恭还是有些优点的,至少,他还坦荡。
而这个时候,发现了王恭行动的王珣等人,也凑了过来。
此时,宴会的气氛已经越来越高昂,再也没有人去谈论什么让人头疼的朝廷大事,觥筹交错之间,全都是欢声笑语。
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色嘻嘻的小调。
“你们没发现,舍妹最近和陛下的关系很好吗?”王恭好心提点道。
果然呐,王贞英的动作还是太小了些,从这些呆若木鸡的大臣们的呆滞反应就可以看出,他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。
王恭提起这件事,当然不是为了给前朝的大臣提供宫廷秘闻的,而是有自己的目的。
虽然王贞英正宫娘娘的地位没有人不承认,但是,她不得司马曜喜爱的时间已经太长了。
朝廷上的大臣,很多都已经忘记了有她这么一号人存在,更没有大臣会支持她。
王恭摆出王贞英的现状,正是为了给妹妹争取前朝众臣们的支持。
“好像确实如此。”袁悦之仔细回忆,至少,今天宴会上,帝后之间表现的很和谐。
应该说,王贞英能出现在今天的宴会上,还端坐正中央,就已经是重大突破了。
朝臣们没有注意到这样的进展,都要怪司马道子,谁让他一上来就弄了一个打扮奇怪,还艳丽无边的裴姣儿上场。
那裴姣儿明明是官宦之妻,却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司马曜的身边,脑袋上还刻着几个字,没错,我就是来给皇帝陛下献身的!
献身这件事,不只她家夫君知晓,她自己也心知肚明,司马曜欢快的笑纳,这一整套操作,参与的几个人都很满意。
“那阿宁,你的意思是,皇后娘娘将来要有行动?”
“娘娘什么想法?”
既然王恭都不介意过来搭话,王谧自然也没有再回避的理由,大大方方的提出了意见。
王恭抛出妹妹,肯定是有所图的。
那就不妨摊开来说,两边都痛快了。
“娘娘的想法,我也还摸不清楚,不过,这次张贵人倒台,其中也少不了皇后的推波助澜。”
“你们总不想让裴姣儿那种货色,在建康宫里横着走吧!”
说话间,王恭的眼神就落到了裴姣儿的身上,那种不屑,轻蔑都快要溢出来了。
“那当然不能!”
“绝对不能!”
袁悦之和范宁连忙摇头否定,王恭看了看王谧,某人笑道:“若是皇后娘娘愿意相助,稳定后宫,当然是朝廷之幸,吾等之幸了。”
王恭满意的点点头,这一次,他的表现还算看得过去。
“那以后就拜托诸位多多支持舍妹了。”王恭拱手行礼,客客气气的样子,让在场几人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。
你看,前几天你们还坐在一起密谋要让王恭翻船,而现在,王恭却在毕恭毕敬的请求他们的帮助。
不管怎么说,王贞英这个人,确实是不能忽略的存在。
按照历史记载,一直到太元十年,张贵人都是盛宠不衰,后宫之中,王贞英是个摆设,也根本就没有出现可以和张贵人抗衡的其他女人。
而现在,裴姣儿这个妖妇,竟然也被司马曜收入后宫,这显然就要引起大变动。
今天,裴姣儿才刚刚登场,就成功让独宠多年的张贵人被关了禁闭,可以想见,等到裴姣儿入宫,那个什么小张,便无立足之地了!
裴姣儿是天师道安插在司马曜身边的眼线,当然不会为朝臣所利用,这种女人,一般内心还特别坚定,绝对不会被名利所左右。
若是让此女在司马曜身边站稳脚跟,她将要祸害的,绝对不会止于后宫,从后宫,走到前台,影响朝局,才是孙泰布这一步棋的最终目的。
今日的宴会上,王谧虽然没有看到孙泰的身影,对于这位传奇的妖道,直到目前为止,他也还无缘得见。
但是,很明显的,历史上孙泰就经常围绕在司马道子的身边,蛊惑他这颗不太好使的脑袋瓜。
而裴姣儿,也是熟悉服食之法的同道中人。
这其中,是很容易建立起联系的。
“阿宁,提醒皇后,不要和裴姣儿硬碰硬,此女不是好惹的!”
王恭摆摆手,倒是十分感谢王谧好心提醒。
“这个你不用担心,最近舍妹的性情有很大变化,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犯傻了。”
王贞英的活动,实在是让王恭放心不下,他总是感觉,默默不语的王贞英,是在琢磨什么大招。
这个大招放出来,一定是震惊四座的!
“阿宁,你听听,这是什么声音?”
谈话告一段落,众人的心情都转好了很多,宴席上的各种声音也不再是背景板,而是真实的钻入了他们的耳朵。
“朱雀航前两段情,奴家多情郎心似铁……”
这是什么调调?
难道,这就是传说中的古代小x歌?
一点文学水平也没有,也太通俗了,王谧抻长了脖子,终于发现了在这隆重宴席上高唱此等靡靡之音的勇士!
不是别人,正是谢安最为看重的弟弟,司马曜的忠实酒友,谢石!
只见谢石盘腿而坐,将桌案上的几个小碗全都反扣过来,一手一只筷子,不断敲打着碗沿,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。
大嘴一张,建康城花街柳巷里最流行的小调,就被他哼唱了出来。
要说,这酒真是个好东西,推杯换盏数轮之后,那些平日里衣冠楚楚谈吐文雅的臣子,也褪去了虚伪的装扮,很多人都聚集到了谢石的身边,跟着他唱唱跳跳,什么世家子弟的体统,风度,全都不要啦!
大臣们抛去了伪善的面容,释放天性,身处上位的皇帝司马曜,又将如何呢?
当然是降阶,君臣同乐了!
谢石在这边敲着节拍,司马曜则是轻轻应和,他身边的新欢裴姣儿更是早就依偎在了他的怀里,好像是没了骨头一般。
你看,在献媚这件事上,也是存在生物链的,一本正经的皇后王贞英,当然不是出身不佳,只有换取司马曜宠爱才能在后宫生存下去的张贵人的对手。
而张贵人,毕竟入宫之前还是一个良家女子,就算放得开,也只是局限在内宫。
平心而论,她还是期待着司马曜能对她一心一意的。
这就是张贵人的单纯之处了。
你看,连只读圣贤书的王贞英都早就已经悟出了这个道理,你在帝王的身上寻求真心,简直就是缘木求鱼。
完全是痴心妄想。
别说是司马曜这种还算是有些权力的皇帝,就说那些前朝的废帝、后主,明明早就没有权力,变成了一个摆设,但是他们的身边还是不缺女人。
甚至是姿容靓丽,条件非常好的女子。
历朝历代,都会默认一个事实,把后宫填的满满的,是帝王的责任。
想明白了这一点,再看眼前摇曳生姿的裴姣儿,王贞英的心情就更加愉悦了。
人家裴姣儿每天面对的都是什么人,那是相当的放得开,简直可以称作是百无禁忌。
而且,因为目的明确,她便可以施展浑身解数,哄着司马曜开心,人家的手段,比之只呆在内廷,不出建康宫半步的张贵人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!
于是,如此欢乐的时刻,张贵人却已经被气走了,而裴姣儿,这个刚刚登场的新人物,却能够在群臣之间欢笑自如。
司马曜喝的东倒西歪,从御座上下来,跌跌撞撞的,要是没有裴姣儿的搀扶,恐怕早就一个踉跄,栽下去了!
啧啧……
这个时候,她是上还是不上呢?
裴姣儿已经先一步搀扶了上去,王贞英张着两手,有些踟蹰。
按照她的既定计划,只要把张贵人挤兑走就可以了,她实在是不喜欢和司马曜有过多的接触。
恶心呐!
没办法!
可是,现在不是在内宫,那么多大臣的眼睛,都看着呢!
虽然有一部分人已经喝得神志不清,亲爹妈在眼前,估计也不认识,可是,大多数的臣子,可还清醒着呢!
王贞英咬了咬牙,还是跟了上去,虚扶了一把。
不管内情如何,先把面子上的事情做足!
司马曜却不管身边照顾他的人是谁,只管吃酒唱小调。
他晃晃悠悠的来到谢石的身边,谢石唱的欢快,司马曜听的也舒心,唱到得意处,还甩开了身边的女眷,大袖挥起,跳起舞来。
那舞步,啧啧……
真是没眼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