降谷零没有对安格斯特拉说谎，他的确好几年没过日本的新年了。
    一年前的这时候，他加入组织不到两个月，每天处理得最多的是身上的窃听器，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，更不敢和过去好友相见一起过节。
    两年前的新年他仍然在接受卧底培训，教官勉强对他说了句祝贺的话, 然后继续把他扔去训练场。
    三年前……
    诸伏景光也差不多，他要避开的人里还多了个亲哥哥。
    降谷零一觉睡到自然醒，叠好被子后去卫生间洗漱，穿着睡衣去一楼准备早饭。
    他和诸伏景光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厨房。
    “早上吃年糕汤，之后去米花神社祈福。”诸伏景光向降谷零说明今天的行程，“御节料理比较麻烦, 回来后再准备。”
    正常情况会拜访长辈拜访亲友，可他们情况特殊, 得避开那些人。
    降谷零昨晚询问过风见裕也两位旧友的今日行程——松田阵平负责值班，一整天会待在警视厅；班长伊达航最近有个长假，昨天就和女朋友去了京都那里。
    而和他们同期的其他人，有殉职的，有值班的，有在其他分区警署的……
    总之，他们今天可以放心去米花神社，不用担心在那么多人里遇到什么熟人。
    “安格斯特拉邀请了诸星大吗？”降谷零不放心地又问一句。
    诸伏景光一怔，接着露出无奈的表情：“安格斯特拉肯定会邀请他的。不管你多讨厌他，他都和我们一样，是安格斯特拉的手下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安室透原本还很雀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。
    安格斯特拉居然还要邀请诸星大……
    据说新年要有新气象，在新年第一天和这种家伙一起祈福……不，那真的会是祈福，不会变成什么诅咒吗？他肯定自己绝对会在神面前诅咒诸星大赶紧滚。
    他的小上司真的太温柔了, 哪怕是这种阴沉讨人厌的家伙，都愿意发出邀请，不会随意撇下对方。
    就在安室透暗中第101次诋毁诸星大时，诸伏景光继续往下说：
    “……不过诸星在美国待了那么长的时间，平时行事风格根本不像个日本人，他或许没兴趣参加人那么多的活动，像昨晚他就拒绝来这里吃饭了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安室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
    不仅如此，他甚至隐隐咬住了后槽牙。
    诸星大那个混蛋！自己对安格斯特拉百依百顺，苏格兰大部分时候也会答应，只有诸星大，这货永远按照心情办事，有时会去辜负小上司的好意邀请！
    原本打算去处理年糕的诸伏景光，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凉嗖嗖的杀意。
    他疑惑地抬起头，朝在场的另一個人看去。
    降谷零没有在意到发小的目光，他从诸伏景光手里接过年糕按在砧板上，随手抽出旁边的菜刀，一刀狠狠剁了下去。
    一小截年糕暴力弹飞了出去。
    降谷零捏着年糕剩余的部分，幽幽叹气：“第一天就要面对那张脸，真是晦气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”
    诸伏景光看在眼里，也在心里叹气。
    他不指望zero和诸星大能在新的一年里关系可以改善了……别继续恶化就不错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在出门前，降谷零在常服和传统服装里犹豫了几秒，最终穿上了前几天安格斯特拉为他买的和服。
    诸伏景光也换上传统和服, 只有安格斯特拉穿着和往日一样的冬装。
    诸星大果然拒绝了邀请，这让降谷零在开始的同时，隐隐有些不爽。
    因为鞋子不方便，三人步行来到米花神社。
    神社里人很多，有一家人结伴而来，也有很多年轻的情侣或是夫妻，像他们这样未成年的上司与两个成年人下属组合，或许是这人山人海里的独一份。
    安格斯特拉对面前的一切很好奇，诸伏景光小心护在安格斯特拉身边，以免他会被不小心撞到。
    降谷零站在一侧，对诸伏景光这幅护犊子的行为感到无语。
    安格斯特拉可以徒手接住子弹，就这武力值，他们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打的，hiro竟然还把他当成真正的幼崽去……
    可在安格斯特拉看向他时，降谷零心里再也说不出什么抱怨或吐槽。
    冷风嗖嗖挂在他们脸上，今天没有下雪，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一场大雪，周围的空气里带着一种潮湿的寒意。
    降谷零扫了一眼安格斯特拉苍白的脸色，迟疑片刻后，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，小心圈在他的脖子上。
    “安室？”安格斯特拉小半张脸被埋在围巾里讲话。
    “……你应该穿件高领的毛衣再出来的。”降谷零抬手碰了碰他露出外面的皮肤，感觉到指尖一片冰冷。
    诸伏景光看到他们的互动，正要开口问他们要不要早点回去，在他的身后不远处，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起。
    “爸爸，妈妈！！”
    “你慢点，别在人群里乱跑。”
    听到这个男声，诸伏景光像是冥冥之中收到了什么指引一样，回头朝那里看去。
    周围人很多，时不时有人走过，隔着人群，他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。
    那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年纪小一点的年轻男人，和他们一样穿着传统服装，他稍弯下腰，将一个很小的、大概只有二岁大的孩子拎起来抱在怀里，并对周围的人一一道歉。
    “爸爸！”男孩开心大喊。
    另一个女人来到他们身边，她对男人说：“你陪他玩了那么久也累了，我来抱他吧。”
    “不累，我难得放假有机会和他在一起，就让我多抱抱他。”
    年纪轻轻就当爹的男人一手抱着儿子，一手扶住疑似他妻子的女人的肩膀，带他们穿过了人群。
    诸伏景光认出了那个男人，在接头人给他的邮件里，他看过他的照片。
    ——第三个即将送出的公安卧底，小林清志。
    诸伏景光皱起眉头。
    他知道小林清志比他小两岁，是个二十二周岁的警校生，同时也知道他在满十八岁时就结婚了，但他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已经有了孩子。
    公安暗中选定小林清志为新卧底的原因是——怀疑他是组织派来警方的卧底，所以打算反手把他扔回去。
    但是一个组织派到警方的卧底，真的会年纪轻轻就结婚并有了孩子吗？
    感情笃定的妻子，血脉相连的孩子，这都是一个男人的致命弱点，日本威士忌前辈的家人没有暴露已是万幸。
    如果小林清志是无辜的，这样的家庭简直就是……最大的隐患。
    满心扑在安格斯特拉身上的安室透注意到苏格兰威士忌僵硬的身体，勉强分了一点点注意力给他。
    然后，他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小林清志一家。
    一个有妻有子、家庭美满的准卧底……
    安室透注视着那家人走远，眼里满是兴味的光芒。
    真是有趣，千挑万选，结果选了这么个顾虑那么多的卧底……
    公安向来不择手段，在必要时刻，或许会把脆弱的妻儿，当成可以胁迫小林清志的人质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