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朦胧,点点繁星点坠其间。
唳!
夜空中,有十数道黑影急速划过,宛如流星一般,坠入于黑夜中依旧亮堂的万家灯火之中。
这是一座大城,真正的大城,厚重的城墙绵延视线尽头,一处处灯火将黑夜彻底照亮。
盘踞坐落于平原之上,恍如一只雄狮仰首,顾视自身的领地。
而这雄狮周遭,还有一条湍急的河流,玉带般将其环绕。
河流之上则是高耸的城楼,一队队巡逻军士,身着精良的甲衣,手持利器,宛如一座座石像般,漠然审视着周遭的一切。
这便是望京,赤县九州的中枢之处,天下之中心。
也是传闻中,赤县龙脉汇聚之所。
噹!噹!噹!
宵禁的锣声在城中回荡。。
天空中急行的信鸟很快便到了这巨城上方。
在这夜空之中,有着一道道无形的气流来回流淌,彼此勾连,藏于云气之中,如薄纱般笼罩着望京。
飞入云气之中的信鸟,转瞬便如无头的苍蝇般打着旋。
过了不短时间, 才受到某种驱使般,自发落于一处城楼之中。
很快, 便有专人将信鸟上的密报取下, 层层上报, 送到情报机关手中。
望京城中心,土被朱紫之中。
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。
硕大的斗拱、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显示着殿堂的气势雄浑。
大周军机处, 一方方大势力代表来人,齐齐坐于其间。
宫殿角落里,一人齐高的鲸香缓缓燃烧, 笔直通透的清香袅袅升起。
堂正中,有僧有道,有男有女,气息各异, 但皆凛然强烈。
大周自建朝以来,虽未彻底马踏江湖,但在剿灭了几处大宗大教后,也打出了自己的威势。
而后阳潮掀起, 界域初露, 天倾一战后,又借着联军之时, 推行了相关挂职制。
即正道江湖势力中, 实力力强悍者可挂职朝廷, 得到相应的供奉,以及便于界域中协同作战。
换言之, 这军机大堂里的各方势力强者, 官面上都有相应的军职身份。常人眼中,算是高官了。
像淮州灵台宗如今的轮值宗主静庵道姑, 千山宗排名第二山峰枯荣峰峰主沙道同便坐镇其间。
两人原本为各宗留于望京,助力镇守界域天倾关之人,如今军机大会, 顺便代表参与其中。
像其余八州, 无论是已然陆沉的泰州,还是混乱已久的玉州, 同样有相应的高手前来。
当然, 几乎都是各宗于望京界域的外派人员。
堂中席位大致按各宗势力划分, 像灵台千山, 千山列于第四,灵台则列于第七,至于玉州,泰州的宗门代表,则占末席。
这一排,若是以往,无论如何都会起些争端,只是现在,却没人在意这些。
尽皆神色肃然,目光凝重地看向端坐于主位之人。
大周英武侯方法崇。
方法崇此人身材极为魁梧, 坐于首位之上,犹如一座小山,铜铃般的眼睛半阖, 即使不言语, 也给人难以言表的压力。
不过比起其体态气势的卓绝,本人名声倒是不显,继任侯爷之位后, 便常年驻扎于天倾关,一驻便是六十年,这一出关,算是少见的少见。
因此与之相对,名声更大的还属其子。
那位罡元之体,出生时一口灵气未散,与血气凝为罡元,未曾通筋,便力能扛鼎,常人莫之能敌的望京英武候府的小侯爷。
据闻其不久前,曾于七海之中,亲手搏杀了一头近乎走江功成的老蛟, 传言年不足三十,便有真君战力,
即使在这望京之地,天才如过江之鲫的地域, 也堪称第一等天骄。
“诸君人已聚起,不妨各抒己见?”忽然, 沉闷的声音自首位之上,魁梧的人影口中传出。
角落处,笔直通透的香烟一颤。
下一刻,人影睁开眼,铜铃般的眼珠绽放出一抹诡异的红光,犹如黑夜中亮起一抹火焰。
他缓缓起身,高大的影子将身前的整个案桌笼罩。
“今有密报传来,泰州曼安战场,八州联军大败,出手者为千羽界十仙之一,海衮。”
不待众人惊骇,一席平淡的话语便如深海炸弹般,丢在了众人心头。
在连年天灾,界域混乱的如今,大周宛如风雨中飘零的浮萍。
可这个形容,只是比之当年大周初建时而言。
后者即使再不堪,依旧是毫无疑问的赤县第一势力。
因此在其号召下,在明白泰州长时间陆沉的后果时,才能在短时间内,凑出如此大规模,堪称立命不如狗,宗师满地走的八州联军。
可是,竟然大败了……?
而且出手者,还是千羽界‘十仙’好,那位海衮?……
开什么玩笑?!
军机大堂一片安静,几乎针落可闻。
方法崇两手抱肩,也不言语,仿若在等众人消化其中信息。
良久。
“敢问英武侯,为何泰州之中,那位‘十仙’之一,海……海衮能跨界而来?按照常理,这个级数之人,明明已经数百年未曾现身了啊!”
说话之人席位占于第二,整个脑袋光溜溜的,只留了正中间一撮长发,扎成一根高高的冲天鞭。
此人名为路体中,出身寒州大凉雪山,一身横练功法可怖到极致,练就了其宗内最强法身寒天极武法身。
传言其早已度过了三九天劫,正着手尝试四九天劫,为大凉雪山下一任山主的有力竞争者。
“难道……难道刘国师的九脉风水阵……阵出了问题??”他不解的表情慢慢变得不安,看向方法崇。
话音落下的瞬间,军机大堂中诸人尽皆脸色微变。
作为赤县武林中上层之人的他们,自然知道诸多隐秘奇闻。
诸如‘十仙’到底是何等层次,诸如九脉风水阵又是何物。
譬如前者。
‘十仙’在已知的情报中,为千羽界位于顶峰的十人。
传言为天落而降,传道千羽。在千羽界中地位高的离谱。
因此实力自然也极强。
最近的一次战绩,还属八百年前天倾一战,那位名为‘黄风’的黄衣人跨界而来,强行与大周太祖大战,隔界将后者重伤。
要知道那一战,死于前者手中的大圣可不止于一位。
好在之后,大周那位太师元天罡以赤县九脉,设风水大阵,隔天绝地,使得即使在界域之中,那個级数之人也难以出手。
否则赤县怎能与千羽抗衡如此之久。
而今,若是九脉风水阵真若破掉,别看赤县武道近些年不断繁荣昌盛,是否能真正抗衡,维持局势不变,都是个问题。
“诸位不必担忧,太师之前交代过,风水之阵不必担心,有其看顾,诸事无虑!”方法崇沉声道。
声音如黄钟大吕般,震耳欲聋。
他环顾堂中诸人一言:
“至于原因,也早已查明,实为泰州逆贼淮无期以秘术祭天,绕开风水阵所至,区域仅限于泰州,所以其余各州,所需要面对的敌手顶多为普通道祖,道君这一层次。
只是接下来如何自处,还需要各位理个章程而来!”
如今的局势,已经不是单靠大周朝廷之力,便能镇压的下去,必须要团结各方势力才行。
实际上,在座之人都是心思灵巧之辈,自然也明白这一点。
“英武侯的意思很明显了,当务之急,其实便是要遏制那大淮的侵占步伐,
毕竟对方疆土越是辽阔,那些‘十仙’级的道祖道君,活动范围便越广。”
第七席的灵台宗静庵道姑首先出声道。
“而泰州临近州域,不外乎我淮州,玉州,以及蜀州,按此时的情形,最好便是集众人之力,于三州构筑防线?”
她提出的是防守,至于反攻则一点也没提。
虽然这次八州联军,各大势力都未派出真正的顶端高手,毕竟各州还有界域需要镇守,没人会真正倾巢而出。
但真正算来,此次联军的总体势力已经高过了任一州的总体势力。
这样的阵容都败了,没人敢自言,己方顶端高手能抵住那跨界而来的‘十仙’。
因此为避免众人尴尬,干脆直接忽视。
“道姑所言极是,看来已有腹稿了?”话音落下,排名第五的一人说道。
静庵道姑摇摇头,“腹稿谈不上,只能说有一些见解。”
她轻声道:“据我等得知的密报,千羽界进攻我赤县的原因其实并不在于他们想,而是在于他们必须做!
其原本的千羽界便如同此时的赤县,正受着另一方更强的势力入侵,而前者明显不敌,
因此想要转移矛盾,想要死中求活,便只能转移,正巧我赤县便出现了。所以对方越是急迫,便代表其情况愈加不妙,只要我等拖延住,便是以逸待劳。”
她顿了顿,喝了口茶茗润了润喉。
“所以只要我等守住三州界线,即使泰州陆沉,只要将其当作一方大型界域便是,难道我等守了八百多年的界域,还不会守?”
话音落下,众人便沉默下来,开始思索其计划的可行性。
认真说来,静庵说的没错,只要那‘十仙’级人物不能出手,此时的泰州便只是处面积稍大的界域。
当然,其未曾言明的还有界域一大,便意味着守备力量需要放大,难度自然上升。
但这并不是问题,毕竟压力不是给到单独的一方,而是八州均摊,这样一想来,也没有那么大。
只是还有一个问题……
“敢问各位,真若划分,这势力援助又从何分配?”
说话之人为席位之末的玉州人士,来自青天观。
作为乱战之州玉州的宗门势力,本身势力便不强,再加上那次门内道子叛门,势力更弱。
因此说话很没有底气。
“自然是按照各州势力强弱分配,米道长不必心忧。”
说话的是路体中。
“是极是极,只要大家齐心协力,一切都好说。”很快有人接话。
坐在首位的方法崇一言不发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不过众人也知晓其性子,沉默便是同意,因此很快便展开了下一轮的讨论。
只是众人不知的是,自淮州不断有信鸟飞出,只是在跨域泰淮江之时,齐齐如绑巨石一般,溺于江中。
*
*
林末静静地坐在桫椤树下。
体内的逆反魔源似水泵,高频率地运转,与原本心脏周遭的两颗魔心一般,不断强化着意劲气血。
如今的如来劲,其实更应该称之为如来魔劲。
除却原本诸如刚体,破裂,震颤等等强力特效外,其还具备了圣魔元胎所自带的连续,不破,周天,等等特效。
这样一来,原本无论以量,还是质来看,都远强于同境武夫的如来劲,恢复速度还远超于同境武夫。
真正与后者交战,他便相当于永动机,说是屠杀也不为过。
只是四魔心未成,石心未就,即使有逆反魔源加速转化,效率依旧有些慢了。
到如今,如来魔劲的转换程度只有堪堪的百分之五不到。
不过比起五蕴魔心的凝练速度,冰心诀却是进展神速。
在凝练冰镜后,玄冰劲早已融入了如来劲之中,同时根据行功路线,流经冰心诀所特有的十九处头颅经位穴窍,借此不断炼化着眉心的神窍,凝练神意。
他的想法并没有错。
之前凝冰成镜为何没有形成冰心诀特有的‘无情’第二人格,原因便在于其神意太过于庞大。
而神意太过于庞大的原因,则是他的第四天赋,圣魔元胎。
“圣魔元胎真正的强悍之处,据我的记忆在于无任何破绽的逆反魔源,在于防御卓绝,损一而回二的双层之体,也在于其自带的双体三魂。
而我获得圣魔元胎后,因为境界的原因,前两者完美觉醒,而后者却不见踪迹。
所以其其实只是隐匿,落于神意之中。”
想到这里,林末慢慢站起身。
此时不知不觉,已然入夜。
月下风惊竹,星照雪满山。
苍白的月光如纱衣一般洒在大地之上。
叶影如水。
而同时,月光也照在林末苍白的脸庞之上。他额头上的眉勒发出幽幽的光泽,一双眼睛一只金色如烈日,一只墨色如幽泉。
“所以其实我并不用凝练什么冰镜……”
忽然,他幽幽地叹道。
夜里料峭的春风顺势扑面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