寇红线答应着跑远了:“好,我去跟里正说。”
数日后,村子里病倒的人又多了七、八位,可总算没有流散开来。
里正托了村外的人及时用玉耳珰换了银钱,请来大夫到村口看诊。那大夫望闻问切一番,照我说的方子斟酌着添了几味药材,制成药丸让村人服用后,染病独居的人中大部分渐渐退了热。
我与翠浓并不出门,只在红线屋里。又照《黄帝内经》所说“不治已病治未病”,嘱咐红线带村人觅了马齿苋、鸳鸯藤之类野物日常食用,权作预防。
村子里的人不得出入,食材便全靠自给。所幸寇红线家中小康,储粮不少。屋后一片地种着菜蔬,日常便足够了。
这日翠浓陪着红线在藤架下侍弄,我在屋檐下闲坐。
听得翠浓笑道:“这几个冬瓜结得真好,圆滚滚的看着就让人爱。”
远处小河边,红线笑嘻嘻的接话:“好翠浓,一会儿做油淋空心菜吃好不好?这个这会儿正当令,脆生生又翠油油的,看着就想吃。”
翠浓有些犹豫:“这个空心菜,我们那边儿从来没见过,更没做过菜,我可不敢说做出来一定好吃啊!尤其油淋青菜不好把握火候,我看还是先试试蒜蓉的吧。”
“好好,蒜蓉也好吃。只要是你做的,怎么也比我做得好呢!”红线忙不迭的答应,又催促道:“那你快点儿去厨房啊!”
我不由莞尔。
难怪红线说守着田地侍弄,快活的很。
她们在身边这样你一言、我一语的细细商量吃什么、怎么吃,让我感受到一种朴实宁静的烟火气的快乐。
只是自己眼睛有疾,便觉时光寂寥。
红线见我时常枯坐大半日不说话,没几日倒抱了个叽叽咕咕讲话的小儿回来。笑道:“这孩子今年四岁了,她家大人帮着照顾染病的邻人,不成想自己也染上了。原本在里正家里代养着,我看着有趣,就接了家来。你帮着照看照看可好?”
“我么?”我有些惊讶又有些迟疑,“我可以吗?”
红线将一团香香软软的物事朝我膝头一放,“有什么不可以?我看你很好。”
怀里的小东西扭了扭,我担心摔着遂伸手搂住。
“你可真好看呀。姐姐,我也要梳,你这样的发髻,你给我梳,好不好?”稚嫩的声音凑近了,同时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搂住了我的脖子。
我再次莞尔。
不由含笑问了她的名字。
接下来的日子,这叫寇红鱼的孩子在我、翠浓和红线身边跑来跑去、跟进跟出,小嘴儿一刻也闲不住,不是叽叽喳喳的讲话,就是嗯嗯唔唔的吃东西。
日子热闹许多,便不知不觉从指缝里溜走许多辰光。
数月后,里正开了村口,解了封禁。我便带着翠浓告辞离开。红线和小鱼舍不得,一直送出村外几里远。
翠浓笑道:“红线啊,再送可就别回村了,跟我们走吧!”
她这原本是一句打趣的玩笑话,谁知寇红线听了便当真道:“好啊。我本就这样想,只是怕你们嫌弃我累赘。”
翠浓愣了一瞬,薄嗔道:“把手中包袱给我吧。你打小就是这个地方的人,犯不上要跟着我们奔波在外的。”
寇红线向我道:“您,怎么说?您救了我们村,我听您的。”
我微微笑道:“言重了。救了你们村的,是你们自己。我不过说了些法子,用不用,全在你们。”
“不不,若不是您,这次绝不会这样轻巧过关,我们村都打心眼里感激的。你们两个柔弱柔弱的女子在外赶路,我是想护送你们的。可我家里还有些事情放不下。你们若能等上几日,等我安排妥当就好了。”
“能守着故土不用远离,是福分。”我摸了摸小鱼的脑袋,忍下心松开她紧紧牵着我的手,让翠浓扶住我,“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。就此别过。”
翠浓扶着我转身,沿着脚下的泥土路朝南走。事先问过红线,这条乡道热闹,相对安全多了。这会儿听上去也确实有不少人在周边道上。
然而身后的寇红线和小鱼突然发出几声惊呼,身边翠浓将我扯住掩在身后,不由自主拔高了声线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为何拦着我们?”
“小娘子勿要惊慌。咱们主人说,就是请您和这位贵客去看看风景罢了。”
“你们这些人好生无礼,你家主人更是好没道理!我们与你们素不相识……”翠浓还想试着讲道理。
可惜,秀才遇见兵,永远是没有道理可讲的。
翠浓的话很快被打断。
“我家主人料事如神,来之前就说了,人与人的熟识,都是从素不相识开始的。”
“你们,你们简直无礼至极!”
“翠浓你跟他们费什么话,他们这就是找打。”寇红线清斥道。
身侧顿时传来打斗呼喝声。想来是红线与围住我们的人动了手。
翠浓扶着我退到一边,有些意外的道:“原来红线的身手这么好。”
一盏茶的时间过去,翠浓有些着急了:“这,这些人好不要脸,这么多人联手打一个小姑娘。”
我默然不语,脑中飞快想着除了那对玉耳珰可还有其他什么地方露了痕迹,惹来这些人。可自出宫我便戴着帷帽,低调行事。让红线拿去救急的玉耳珰虽有可能泄露一二,可村子刚刚解封,应该没这么快就让人打探了来路去。
那便是到村子之前……
思虑未明,红线忽然“哎哟”一声。翠浓随后疾呼:“红线小心!”
我亦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“糟了小姐,红线被他们抓住了!”翠浓心急如焚。
小鱼被吓哭的声音也传了过来。红线骂道:“你们这帮孙子,有本事单打独斗啊!吓着小孩子,当心姑奶奶跟你们拼命!唔唔……”
围着我们的人似乎拿什么东西堵住了红线的嘴。
“够了!放了她们,我跟你们去见乔掌柜。”我冷声道。
周围突然安静下来。
我唇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——还真是他。
片刻后,大约是这群人的首领笑道:“贵人放心,我们不会伤着她们。还请移步。”
翠浓担忧的唤了我一声,扯住我的衣袖,“小姐,不要去。”
我平静的道:“我何曾有过选择的余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