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车去酒店准备接老娘一起吃晚饭的时候，资怀玉有点心不在焉。
    他脑海里还回响着杨欣语那番话。
    “你以为我真的不在乎么？”
    资怀玉当然不会认为杨欣语完全不在乎钱。
    这世上或许有完全不在乎钱的人，但杨欣语并不在其中。
    看她嫁的人就知道了。
    这并不是指杨欣语拜金什么的。
    而是说她会做出现实性的考量，经济因素对她来说是重要的考虑部分。
    不过，也正因为杨欣语嫁入了罗家，而她公公罗玉龙近几年一直是种花财富排行榜前10位的人物，拥有超过800亿的个人资产。
    所以资怀玉以为，杨欣语不会过于在乎钱。她出来创业，应该只是闲不住，不想当一只笼中的金丝雀，想要实现个人价值等原因。
    可是她刚刚说的话，分明在表达：她来创业，就是为了赚钱。
    赚钱对她来说，相当重要。
    这不应该啊。
    她又不缺钱。
    以她夫家的财力，足以让她过上顶级名媛的奢侈生活。
    豪车，佣人，游艇，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，限量版的奢侈品包，米兰时装周上的最新最潮的衣服，六千块钱一斤的顶级牛肉……这些常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，对她而言，只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点缀。
    她不需要自己去赚钱，也能维持奢侈的生活。
    所以，何必呢？
    如果是为了钱，而不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，何必辛苦出来创业，冒着亏损的风险？
    去找老公撒撒娇不就得了。
    哪怕他们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很古怪。
    但罗旗飞总不至于断掉她的开支。
    资怀玉百思不得其解。
    来到他给老娘订的酒店，资怀玉才凝神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。
    他知道老娘过来是做什么的。
    表面理由是帮他盯着装修。
    实际上是要兴师问罪，问他为什么欠了那么大一笔债务，还大手大脚、一掷千金。
    此外，老娘也是想让他在感情上尽快安定下来，赶紧结婚。
    兴师问罪也就罢了，结婚可是万万不行。
    和谁结婚？
    和李玖结婚，就要失去兰思瑜和程潇。
    和兰思瑜结婚，自然会对不起李玖和程潇。
    资怀玉是一个都舍不得。
    而他算是看出来了，只要他不结婚，和她们就还有可能。
    李玖明知他和兰思瑜没断，也还是对他痴心不改。
    兰思瑜嘴上说得坚决，其实只要多哄哄，还是会回头。
    至于程潇，她早就愿意投怀送抱了，是资怀玉控制着节奏而已。
    这次他欠了百亿负债的消息传出来后，三个女孩都有所表示。
    已经分了手了兰思瑜跑来鼓励他。
    程潇则表示“以后你要是破产了，我直播养你”。
    李玖嘴笨，没说什么好听的话，只是默默地来他酒店陪他，小意逢迎。
    在折腾了两三回后，才疲惫又轻描淡写地说：“你……努力赚钱去还钱吧。实在还不清，也没关系，宣布破产就是了，苦日子我也能过的，总之不要有太大压力。”
    三个女孩都这么情深义重，资怀玉又怎么舍得抛下两个，选其中一个去结婚呢。
    三全其美的办法，他还没想到。
    但总之不能这么草率地做出结婚的决定。
    不过也不能和老娘吵架，不能抱着抵触的情绪。资怀玉在电梯口做好了一番心理建设，才上楼。
    来到老娘的房间，刚敲了两下门，门就打开了，露出小师妹的笑脸。
    “你来了？”
    “你怎么在这？”资怀玉迷惑不解。
    小师妹噘嘴道：“是你要我去帮你接阿姨的啊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资怀玉看了看时间，“你没别的事吗？接了她就你去忙你的呗。”
    “陪阿姨比较重要。”
    赵春秀在里边喊：“别堵在门口，进来说话。”
    资怀玉磨磨蹭蹭地进去，只见赵春秀穿了件颜色比较花的新毛衣，显得很精神。
    她的相貌底子肯定是不差的，年轻时也是端庄美人一枚。
    现在虽然上了年纪，但是好好打扮一下，也还显得漂漂亮亮，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。
    资怀玉再扫一眼，看到床上、床头柜等地方，也堆着很多大包小包，看上去光是衣服就有十几套，心知肚明肯定是小师妹买的，老娘才舍不得买这些呢。
    资怀玉就笑了：“妈，你气色不错。”
    “恩，还好没被你气死。”赵春秀不咸不淡地说。
    但是对着小师妹却是态度非常热情：“小尹你过来。”
    小师妹低眉顺眼地坐在她旁边，然后偷偷对资怀玉做了个鬼脸。
    赵春秀热情地说：“你今天陪了阿姨一天，干脆别急着回去，让阿姨请你吃个晚饭吧。”
    小师妹有些为难：“阿姨，我也想和你吃饭，不过怀玉给我安排了一些任务，我今晚得弄完，明天公司需要……”
    “哦，”赵春秀淡淡地扫了资怀玉一眼，“本事不大，倒是学会使唤人了。让他自己去做，你负责陪我吃饭。”
    “你有意见吗？”这是问资怀玉。
    资怀玉哪敢有意见，“没意见，我去做，我去做。”他陪着笑说。
    但是说完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瞪了小师妹一眼：都怪你拨弄是非！
    小师妹扯了扯赵春秀的衣袖，娇声说：“阿姨，还是算了吧，怀玉他瞪我呢，过后了肯定要给我小鞋穿的。”
    “是吗，阿姨给你撑腰，我看他敢不敢给你小鞋穿。”赵春秀故作威严地说。
    她人老成精，自然看得出尹依莲在和儿子耍花枪呢。
    这种小儿女乐趣，她当然乐得从中推波助澜，说不定他们之间就擦出火花了呢。
    “我当然不敢，不敢的。”资怀玉只好说。
    别说他成亿万富翁了。
    哪怕就算他心狠手辣，冷血无情，没有救小师妹，以后在系统的帮助下成为这个世界的幕后掌控者，他还是不敢顶撞他老娘。
    没有老娘那十几年含辛茹苦，哪有现在的他呢？
    对老娘不孝，简直就是否定了自己的来处。
    当然，幸运的是，他老娘也足够的开明和智慧，不会小肚鸡肠，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又各方面都要插手。
    有这样一个老娘，是资怀玉的幸运。
    虽然老娘在他的择偶方面，给了很大的压力，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
    老娘的三观太正了，而他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，犯了所有的男人都会犯的错，不小心多喜欢了几个漂亮又优秀的女孩……
    根据以前他们在社会心理学课堂上，老师所讲述的某种观点：女性大多更为专情，因为女性总是想为选择范围内最优秀的一个男性诞下后代。一方面是为了传续更好的基因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育儿环境。
    而男性大多花心，因为男性总是想要扩散自己的基因，四处播种……
    资怀玉觉得，这不是他的错，这是身为男性的原罪，写在基因里的。
    晚饭的时候，资怀玉没带她们到酒店吃，他知道老娘不喜欢。
    所以他找了家口碑不错的家常菜馆，店面干净，价格也不贵。
    老娘吃得极满意。
    而资怀玉呢，虽然一直被抢白、挖苦，被两个女人轮流打击，但看到老娘那么开心，其实他的心情也是极好的，愁眉苦脸都是装出来的。
    毕竟，老娘和小师妹虽然不停地批评挖苦他，却本意都不是要伤害他，而是出于关心的劝诫。
    吃完饭，坐着聊了一会，资怀玉对小师妹说：“你先回去吧，明天的讲话稿写好了没有？发给我，我找人帮你润色。”
    小师妹笑看着他不说话。
    然后老娘对他脑壳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：“听不懂人话是不是？我说了让小尹今晚陪我玩，她有什么活儿，你去替她做了。”
    资怀玉摸了摸脑袋。
    小师妹轻笑：“赵姨，我差不多该回去了，玩笑归玩笑，事情还是得做。”
    赵春秀点点头，又摇头：“还早，别急。”
    又问资怀玉：“附近有公园吗？陪我去公园散散步。”
    资怀玉想了想，“可以，去德润公园走走吧，那里的空气不错。”
    其实资怀玉挺忙的，不过陪老娘也是很重要的事情，稍一权衡，只能如此取舍。
    小师妹则小声对他说：“我这边你不用担心，做得差不多了。讲话稿也写好了，润色就不用了。”
    资怀玉笑道：“你给我老娘灌了什么迷汤，感觉你才是她亲女儿，我是捡来的。”
    小师妹笑得有些狡黠，“学长啊，你在吃醋吗？不好意思哦，我和阿姨一见如故呢，阿姨都想认我做干女儿了。”
    “是么？那你答应了吗？”
    “当然要答应啊，阿姨说会给我大红包的。”
    她了解一点怀玉老家那边的风俗，就算做了赵春秀的干女儿，也不妨碍未来再做赵春秀的儿媳妇，这里边没有伦理方面的问题。
    甚至农村里面很多都是先认了干女儿，拉近感情，再最终变为儿媳妇的。
    亲上加亲，没毛病。
    资怀玉却是没想到这一层，虽然通过查看小师妹的记忆，让他现在知道，小师妹对他是有男女之间好感的。
    但他对小师妹却没有那种感觉，所以也不会动不动就往那方面去想。
    “为了一个大红包就出卖我，你可行啊。还说是好朋友呢！”
    “好朋友不就是拿来出卖的么。”小师妹的嘴唇有一点釉质的光芒。
    除了口红之外，看不到她有化妆的痕迹。
    有一说一，现在她的气色比起三个月前要好了太多，就算不化妆或只是淡妆，也显得好看。
    等他们三个到了德润公园，停好车，老娘叮嘱道：“你们慢慢散步吧，小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，你好好照顾她。我习惯快走，就走前面了。”
    说着健步如飞地离开。
    资怀玉哪怕再傻这时也明白老娘的用意了，顿时有些尴尬。
    小师妹扑哧一声笑出来，“阿姨挺有意思的，老人家有时候会急切一点，没事的，我理解。我不介意她这样安排，你也别往心里去。”
    资怀玉看她一眼：“真不往心里去？”
    小师妹眼睛弯成月芽儿，“你说呢？”
    在小师妹面前，资怀玉从来都占不到便宜，占不了上风。
    他只能耸耸肩，故作潇洒状：“我们也走动一下吧，你需要一定程度的锻炼来帮助康复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，我有好好吃饭，好好锻炼，这几个月也没熬过夜。”小师妹老老实实地说。
    难得看到她这么老实的一面，资怀玉有些惊讶乃至惊悚了。
    聊着聊着，话题就到了工作方面。
    “接下来就拜托你了，”资怀玉郑重地说，“你能来帮我，对我真是帮了大忙。说实话让你来当我公司的副总，我只觉得屈才。”
    他知道，小师妹其实一直志不在此，她更想在学术上有所成就，甚至有野心自己在心理学领域开创一个新的分支学科。
    来一家企业当副总，当然比她当老师要赚得多，但她并不是物质女孩，并不在乎这点增加的收入。
    相反，对她来说，这是一种大材小用。
    当然如果实在有杠精要认为，年薪千万的大公司副总要比年薪十几二十万的学科带头人牛逼，那也没办法。
    在这个越来越物质的社会，是有些人拎不清，眼睛里只看得到钱，用金钱的价值来衡量一切。
    将这种人类发明出来做一般等价物的东西，反而当做自己供奉的神灵和信仰。
    可笑不可笑？
    可悲不可悲？
    “哎，没办法，谁让我欠你人情呢。”小师妹直笑。
    “别动不动就拿人情说事，我从没觉得你欠我的，你也千万不要这么想。”
    “恩。”
    小师妹真是难得这么乖巧，资怀玉更加觉得惊悚，总觉得有一个大坑在等着他。
    两人慢慢地沿着小人工湖走，湖边栽满了桂树，可惜桂花已经凋谢，少了几分雅趣。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资怀玉道。
    “谢什么？”
    “不谢什么，就是说句谢，不行么。”资怀玉有太多要感谢她的地方。
    小师妹大喇喇地说：“留着吧，以后要谢我的地方多着呢。”
    “恩。”
    “对了，下个月，陪我去一趟灯塔国。”
    资怀玉没问为什么，只是点头：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