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房间后,黎溪立刻钻进浴室,躲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。
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,正如俞乔所言,只有几个基础软件,电量也不到一半,堪比迟暮的老人。
这是俞乔特地给她留下的私人手机,没有拔卡,也没有程嘉懿的号码,是给她后面出逃时作联系用的。
她关机后,在镜子下抽出一个密封袋将手机包好,然后放到马桶水箱里。
在凌霄台时她就和俞乔商量过逃出这里的对策。
攘外必先安内,如果没有获得沉君言一丝信任,往外走的下一步就会异常艰难。
所以她先和俞乔演一出戏,让沉君言怀疑她们出了分歧,再一点点软化下态度,让沉君言放下警惕。
不过单靠她们二人的力量肯定不足以抗衡,而一直和沉君言对着干的施岚就是最好的帮手。
*
施岚的效率很快,黎溪还没来得及向沉君言低头,人就直接杀上门来了。
第二天一早,黎溪主动下楼到餐厅吃早餐。
看到她坐在对面,沉君言也难得有片刻愣神,借喝水的姿势掩饰嘴边跃然的弧度。
然而下一秒,外面突然传来长长一串嚣张的车喇叭声,大喇喇的,丝毫不惧会扰人清梦。
站在餐厅罗马柱旁的藏獒扶了扶蓝牙耳机:“沉先生,是施岚小姐在外面。”
沉君言看了对面一眼,黎溪正好咽下一口绵软的粥,用餐巾抿了抿嘴唇讽刺:“沉总怀疑我在搬救兵?”
沉君言没有说话,对着藏獒抬了抬下巴,示意放人进来。
藏獒的指令一出,施岚的声音便迫不及地闯进来。
“喂阿溪!听说昨晚求婚现场,你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哦。”
一只斋普尔粉Bbirkin重重砸在餐桌上,施岚拉开主位的凳子坐下,瞟了一眼黎溪空荡荡的手指:“戒指都不戴,看来是真的咯?”
沉君言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只戒指放在桌上,施岚立刻抢过来哇了一声:“我也好想被大庭广众下求婚哦。”
她的戏太莫名其妙,黎溪怕自己接不住,急忙要遁,板着脸扔下沾满蜜糖的刀叉说:“如果你是来恭喜我的话,麻烦直走右转出门。”
说完她起身离开。
目送黎溪疾步上楼,施岚转头问沉君言:“你还真的是逼婚啊?”
沉君言足够沉稳,此情此景下依旧若无其事——如果餐盘上“血肉模糊 ”的太阳蛋没有出卖他的话。
“如果她不是执意离开我,我不会用这一纸无用契约去绑住她。”
他早就知道这一着会受千夫所指,但他不怕无病而死,没有好下场。
没有黎溪,才是他最坏的收场。
来得太急,施岚还没吃早餐,拿过黎溪一口没吃的华夫饼咬了一口:“沉总,需要我上去帮你劝劝她么?”
沉君言扫了她一眼:“不必。”
施岚啧了一声:“你难道就想一直这样关着她吗?我敢说,不用叁个月,你们俩至少一个得进精神病院。”
沉君言仿若未闻,继续折磨那只无辜的太阳蛋。
晓之以情行不通,施岚故意激怒他:“沉总,逃避不是个好习惯,也许真相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差呢?”
只可惜沉君言不受蛊惑,依旧冷静:“上一个和我这样说的人,第二天就把黎溪抢走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沉总,我们来赌一把。”施岚换个思路。
沉君言看了她一眼,被拿起的白瓷杯顿了顿,很快又去到两片薄唇之间。
“就赌这次的合作金额,要是我能劝阿溪戴上求婚戒指,不再对你视而不见,你就让利5%如何?”利诱完毕,见沉君言表情有所松动,施岚继续威逼,“我爸也算是阿溪的伯父,要是他知道你一直这样关着阿溪,你猜他会怎样?”
说完,施岚没再催促,安心抿了一口王姐递过来的红枣桂圆茶。
果然,沉君言迭好报纸:“只准留到午饭前。”
施岚气得烫到舌头,重重把杯子放到瓷碟上:“加双碗筷的事都舍不得吗!”
*
谈好条件后,施岚拿着钻戒上楼。
她推开门,门后的黎溪换了一袭群青蓝色吊带长裙,风曳起垂落在小腿旁的裙摆,像蓝海的细浪,悠然自得。
群青蓝是最古老最鲜艳的蓝色,但黎溪穿在身上没有被颜色淹没,很好地将这抹艳色压住,完美交融反衬。
露台的监控只有一个,只要背对着摄像头小声说话,什么都录不了。
“俞乔昨晚跟我待了一个晚上,大概计划已经有了。叁天后,我会借机约你出来,而程嘉懿那边由俞乔负责联系。你要在这叁天里完全获得沉君言的信任,然后像上次你去别墅一样,来一招偷龙转凤。”施岚把戒指递给她,“第一级台阶我已经帮你铺好,等一下你就戴着戒指下去,好好跟他打个招呼。”
在说出逃计划前,施岚就跟她说过自己是怎么劝服沉君言的,黎溪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,顺便遮挡口型,鄙夷道:“沃顿出来的果然不一样,这种情况都能占便宜。”
施岚笑得那叫一个得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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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尚早,施岚便让黎溪把程嘉懿的事说了一遍。
黎溪曾经问过沉君言,为什么会选程嘉懿作为近身保镖。毕竟比他经验多,实力强的人比比皆是。
沉君言说:“感觉。我面试的第一个题目,是你愿意为雇主挡子弹吗?而他是回答得最义无反顾的那个。”
她当时还笑他儿戏,只凭感觉招聘。
没曾想这个“感觉”是叫宿命感,就写在将要翻开的下一页上。
“我不敢说十八岁那天没有被绑架,程嘉懿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,几天被我忘于脑后,但我和他经历过生死,他是最独特的存在,无法替代。”
施岚漫不经心问:“如果沉君言也跟你经历过生死呢?”
黎溪一愣,下意识皱眉:“施岚,人生没有如果。”
“但世界允许假设。”
恼人的蝉又开始叫唤起来,黎溪把躺椅椅背放下,双手放在小腹前:“我不知道。”
但她知道,自己动摇了。
沉君言陪她走过了十个年头,最艰难的时候,是他搀扶着她走完的,所以她无法说出“恨”这个字。
她是把沉君言当成过哥哥对待的,只是这个“过”分了很多个不同时段,与“没有当成”像梅花间竹一样种满她的人生长河。
黎溪也不是万事不惧的。她怕如果不把他哥哥,就会失去他整个人。
所以就算无关风花雪月,她也自私地想被这么一个人偏爱陪伴。
她是个恃宠生骄的人,又把沉君言当成救命浮木,一方面享受着他的爱,另一面又害怕他抽身离去,所以每当沉君言说起爱的字眼,她总是逃避,矛盾地将他推开又拉近,但从未想过彻底推远。
她天生多情,只是谁都要求她只取一瓢,那她只能选天平上砝码最多的那一方。
黎溪接过钻戒,利落套进右手中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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