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昭手里提着食盒,停在栅栏外。
“你治得可还好?”徐锦融问着,他虽站得与平时无异,可脸上青气未消,嘴唇也没有颜色。
那毒隐蔽,箭尖铁刃上看不分明,但当时在日光下错开,血迹覆盖的金属面上微泛一丝青色,回看这边伤口,就开始发黑了。
尤其一路过来还有时间耽搁,还要传医手。毒会扩散得如何,她已被押到监牢来,不得确知,但心知怕是要剜掉一块肉,才能把毒给清干净。
她声音有些艰涩:“让我看看。”
“治好了,”贺昭笑了笑,俊朗的面孔此时苍白的令人心揪,而眉目还是柔和地弯起,眼神叫她别担心,“包得严实,看也看不见里面。”
他弯身去拿食盒里的药,动作如常,白川智立在一旁,忽而感到两道锋利的视线从里穿出直射过来,不由清了清喉咙,勉强上去,帮贺昭取出药碗。
……都是原先并肩出入的太学同学,此刻却难言地尴尬窘迫。白川智看他们互相说话,询问彼此有没有好好吃饭,歇得如何,越发觉得不舒服。
刺眼说不上。已经这么些年,他也早成家生子,也明白徐锦融跟自己不是一路人,跟崔彦祁也不是一路人,跟大多数人都不是一路人,当初的不愉快实属必然。今日乍见到她,还是那样风格行径,是被激起了一时的羞恼,但知道了她已想不起前事,再回想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穆平侯,他震惊远远多于恼怒。
——但确实是不大舒服。白川智越这么看,眉心揪得越紧。
贺昭向来注意徐锦融,他知道。可徐锦融?她这样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。但是又好像,没有换?
“锦融失忆,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这问的突然,贺昭一怔,回头正见白川智紧挨着立在身侧。
他面上明白写着疑虑,眉心一个疙瘩,仿佛想要求证什么:“可是在平京的时候,就失忆了?”
贺昭干干扯了扯嘴角。昨日虽也被张岳这么问过,可他听在耳中,着实不大愉快:“是前几个月的事。不是在平京的时候。”
他看白川智的目光中已带着警告。
徐锦融捧着碗,视线在两人中来回,有点奇怪,但是也感觉到似乎是有关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,便也不言语,只看着他俩。
“皇上知道么?”
此话既出,贺昭的脸彻底青了下来。牢室里才舒张缓解的气氛,瞬时再度冷凝。
“皇上既然下令活捉,不得损伤,那末未必有问罪置死之意,”白川智脑子里前因后果一串关联,自顾自滔滔不绝说开了,“刺杀既然不是锦融所为,事情当面说清查明,才是正道。锦融之于朝廷的用处,皇上不会不知,又有往时许多功绩,当是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,逃亡也不是办法——”
“皇上有他自己的想法,纵使他知晓实情,”
贺昭出声打断,面上虽还苍白,但已然锋芒凸显,寒气凌厉,徐锦融不曾见他这样,不由睁大了眼,
“是以锦融当初才不得不逃亡北上。白兄这话,且不必再提了。”
白川智张了张嘴,他看着徐锦融,她一直望着贺昭,手里的药也忘了喝,当即更脑子一热,冲口就问:“锦融,世子是怎么跟你说以前的事的?”
“白川智。”
贺昭平平说道。
他席地坐着,没有回头,但白川智面庞仿佛凝结住了,僵在那里,无声挣扎了一下,仍然说不出话,一时间似乎忘了现下这座城里,他才是说一不二的守官。
徐锦融愣愣望着贺昭。火光自牢室壁上照来,以至于他垂下的眼被光影遮挡,看不分明,只有绷紧的下颌线条,坚实凌厉,格外分明。
“崔彦祁是谁?”
吃惊抬眼,两人四目相对。
“也是以前我们在太学的同学,”贺昭平静解释,语气神色,已大抵恢复了沉稳柔和,“他……不在这里了。”
白川智听着,脑子里飞速运转,越发觉得不对劲。徐锦融拿着那只碗在手里,也没有继续喝,似乎在犹豫着还要不要问。
而他盯着药汁的颜色,忽然问:“这药是作何用的?”
两人都再度愣住了。贺昭的面孔怒意勃发,眼看是要绷不住了,但是白川智这时候不知为何,只听到自己的嘴在往外说:“是给锦融治病的,还是让锦融想不起来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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