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时不待见自己,杨浩猜到了,就是没想到这么直接,连面都不见一面,只让个老下人就把自己打发了,到是很符合这个人的做派啊。
说好听的,这是有风骨,说不好听的,这是在装杯,但你又不得不服,较之朝堂那些上蹿下跳的人来说,杨时是真的有学问的,程门立雪可不是白来的,在儒家思想的发展史上,也是在二程和朱熹之间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的。
不过杨浩不在乎这些,理学啊,不说因为自己的出现是不是还会成型就不说了,对于这些孤傲的倔老头子,他还真的是没放在心上,能用则用,不能用则弃之,一切都是浮云,一切都是棋子而已。
来之前就做过了调查的,对杨时的脾气秉性也是知道了不少,老家伙的眼里只有学问,只有大义,至于其他的,人家不在乎。
不要以为文人集团都是他这样的,这是有本事的人,人家孤傲是有资本的,也有的文人是喜欢吃,有的爱好锦衣华服,当然,也有人热衷权利,杨时和他们是不同的,所以人家装,也有资格去装。
入京的路很好走,但杨时走的很慢,对于这些物质上的东西,人家不在意的,能吃饱,能穿暖就好,甚至赶路的车架也只是临时雇用的,和杨浩的车架没法比,完全不是一个档次。
他住在驿馆是最正常不过的,正常来说,驿馆是往来官员休息的地方,但如杨浩这样位高权重的,是不会选择这个寒酸的地方,不过这一次,驿丞失算了,杨时也失算了。
杨浩笑眯眯的看着那个老下人,对春喜儿吩咐着:“去对驿丞说,本侯今日就下榻此处,选一个和龟山先生离得近的房间便是。”
那老下人被这一出闹的有些乱,想要说点什么,却又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说,人家是当朝侯爷,自己是什么?自己家的老爷可以臭脾气,自己可以吗?
驿丞跟见了自己的祖宗一样,给杨浩安排好了住处,很逼仄的空间,但位置不错,对门正好是杨时的房间,看着那紧闭的房门,杨浩笑了笑,不置可否的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到了屋子里,春喜儿就抱怨道:“侯爷,那老东西如此无礼,小的夜里去教训他一顿给您出气吧。”
杨浩斜眼看了他一眼,在那硬邦邦的简陋的椅子上坐下:“怎么?现在开始轮到你做主了?侯爷我要还指望这老东西办事呢,你要是觉得活够了,你尽管去便是了。”
春喜儿一听,马上陪着笑:“侯爷,小的错了,小的知罪,小的不敢了。”
“滚出去,去弄到吃食来,侯爷我饿了。”
“好嘞,小的这就去准备。”
驿馆的饭菜能吃吗?到也能吃,只是习惯了美食的人是难以下咽的,那清汤寡水的样子,连春喜儿看到了都会嫌弃的。
镇北侯入驻这小小的驿馆,这可是这驿馆破天荒的大事了,驿丞战战兢兢的在外等候着,从春喜儿这里得知人家要出去准备吃食,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,他自己也知道,就驿馆那些东西人家能看的上眼吗?
只要是这位爷啊,别找出自己的那点破事就行了,对于是否能够拍上这位爷的马屁,驿丞压根是不敢想的,在这驿馆多年,私底下捞的油水也是不少的,对于底层的官吏来说,这是个油水颇丰的位置。
不过这驿丞也不傻,镇北侯下榻此处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派人去通知了县令老爷,春喜儿刚一出这驿馆的大门,就被吓了一跳,当地县令带着一群士绅,跟孙子一样在门外恭候着呢。
这些人要做什么,春喜儿很清楚,不用问杨浩他也知道该如何处理,好言说了几句,让这些人散了,到是让这县令老爷和士绅们是又失落又庆幸的。
失落的是没有得到拍马屁的机会,庆幸的是似乎这位破家侯爷对自己没兴趣啊……
应该说是各有利弊吧,人是走了,但是东西还是会留下的,好吃好喝自然也是要供着的。
住在对门,杨时吃的清汤寡水的驿馆的饭菜,杨浩到是丝毫不避讳,大鱼大肉该吃吃该喝喝,到是佩服这老东西,压根不出门,根本不给一个偶遇的机会,原本想着,就不信你个老东西一天不出来出恭的,结果人家还就真的没出来过,夜壶尿桶的都由老下人处理了。
服了,直到第二天一早,人家杨时启程了,杨浩算是服了,匆忙的起来让车架追了上去,也不去搭话,就跟在杨时的那辆破车后面,缓缓而行。
一前一后,一新一旧,不疾不徐,在这官道上缓缓而行,杨浩所带的人反倒像是成了杨时的护卫,只是这护卫的车架也太豪华了一点。
时间算的是很好的,杨时的车破,要到京城,还需再寻一处地方留宿一夜,才可以在第二日正午时分赶到汴京城,杨浩等的也是这样一个机会。
知道想要和杨时和气的坐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所以才准备了两套方案,第一夜的驿馆,若是见到了,也就罢了,如是见不到,那就是这第二夜的事情了。
一切按照杨浩的计划,再没有驿站可用,按理说,一日就可到京城的,只可惜杨时的车,拉车的是驴,太慢了,最终只能在一个路边客栈夜宿。
客栈相当简陋,吃的东西也很简单,不过这里没有什么势利眼的店家,那种电视剧里无脑的店小二是真的不存在的,做生意的都明白什么叫开门迎客,生意还没做呢,上来就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,那只有脑残编剧才想的出来。
再说了,这把店开在官道旁,能走官道的,还驾车的,那就不是等闲人,给人摆脸色?那是找死。
这店里没有住店的,到是有那打尖的,看到杨浩这个阵势,聪明的匆忙吃了一口就赶紧走了,绝对不停留,容易招事儿。
再次成了对门邻居,杨浩也不主动去寻那杨时,杨时也不看他一眼,像极了那熟悉的陌生人。
店家是绝对不敢问,绝对不敢说的样子,只要钱给的足,你们爱干啥干啥吧,有眼色的都明白,这是得罪不起的人,侍候好了就行了。
又是一夜无话,第二天一早,杨浩惊醒,起来就问道:“那老东西可走了?”
春喜儿在一旁回道:“侯爷,还没。”
“没走?”
“是没走,那老东西在堂前坐着呢。”
“就他自己?”
“是的。”
杨浩似乎明白了点什么,起来梳洗完毕,这才到了堂前,果不其然,杨时就坐在那里,面前是一个水壶和一个瓷碗,瓷碗中应该是很普通的茶水。
听到脚步声,杨时回头看了一眼:“镇北侯到是好耐性。”
看着老头笑眯眯的样子,杨浩就更明白了,一屁股坐了下来:“先生是在考校本侯?”
“考校不敢当。”见杨浩坐下,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才继续说道:“老朽垂垂之年,蒙官家不弃,起复秘书郎,原本是想要推辞的,可这两年里,到是听闻汴京城出了一位镇北侯,也听闻镇北侯教导弟子,多有吾师之言,心中却是有些惦念的,这便来了。”
“然后还避而不见?”
杨浩到也直接,杨时笑的更开心了:“哈哈,镇北侯息怒,老朽想着,人未到京城,镇北侯便寻来了,恐怕是另有他事吧,为了避嫌,老朽应该避而不见。”
“那为何又见了?”
“心痒而已。”
“为了学问?”
“不错。”
杨浩心里更透彻了一些,现在想想,有的时候这些做学问的人啊,执着起来和那些宗教的狂信徒绝对有得一拼,但从这几句话里也看的出来,杨时一点都不迂腐,而且很精明。
能在朝堂上混下来的,能和那些权奸斗的风生水起,绝对不是那些死硬分子,斗奸臣,就要比奸臣更奸才行,不懂得变通,不懂得圆滑,不懂得事故的,最后下场都不咋地,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。
“那是先说学问?还是先说本侯的事?”
杨时端起大碗来了一大口,这才说道:“还是先说镇北侯的事情吧。”
“无他,辽人来了使臣,要求和谈来了。”
听了这话,杨时眉头一皱,这种不绕弯子,不打机锋的谈话方式明显有点不适应,而且这个话题也很敏感啊,自己这虽然是被赵官家招来京城,任秘书郎,可自己还没上任啊,再说了,这种大事能听我一个老头子的?
“镇北侯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先生以为呢?”
一口一个先生,到也让杨时很欣慰,沉默了片刻才说道:“想必镇北侯是要打过去的,只是老朽也听闻朝廷未必能支持继续打下去了啊。”
战争,毕竟不是小事,有些冲动的总以为,他不服就干他喽,可战争啊,不是你说打就打的,军饷,粮草,抚恤,一切的后勤支援,这些统统算下来,在这封建时代,有的时候需要几代皇帝积攒下来点家底儿,才能发动一场大战的。
不说军饷和抚恤,人吃马嚼,这就是最根本的大事,更何况辽朝的上京道太大了,漠北苦寒,以战养战都没用。
杨浩面无表情的说道:“本侯只有一个观点,辽朝不能再存在了。”
“那不还是……”话刚说出口,杨时又停住了,有些惊讶的看着杨浩,随后点头说道:“镇北侯好算计,老朽似乎明白了,莫非朝堂之上有人有异议?”
“不错,有异议的人不少,一些事情想必先生也能想的明白吧。”
当然明白了,又不是没做过官,而且杨时的聪明可是被二程称赞过的,非迂腐之人,也就看的明白了。
有人眼红了而已,士大夫阶层如何能看着那些**成就丰功伟绩?虽然主帅并非童贯这些人,可这平辽若是成了,那童贯一个阉人还了得了?
“一群不知道顾全大局的人啊。”
看到杨时叹息,杨浩冷冷的说道:“腐儒误国。”
这话说的老头子眼角一抽抽,一个儒字,带进去了太多人了,可仔细想想,人家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,又叹了口气:“这是镇北侯的想法?”
“也是官家的意思。”
“嘶……”
杨时终于明白了,杨浩能提前来见他,看来是上边的意思了:“若是如此说,老朽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话不用说透,杨浩知道自己的想法基本是达成了,也露出了笑容:“看来先生的想法也应该是如此的吧。”
杨时淡笑,不答反问:“曾听闻镇北侯对官家说过,四海诸夷,敢称刀兵者皆可诛除,可有此事?”
杨浩点头:“却有此事。”
“老朽以为,兵者,毕竟是凶器啊。”
又来了,杨浩对这句话真的很烦,但又不得不佩服这些士大夫们曲解意思的能耐,甚至说很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,他们都能给改变了,就连老子的道德经,如果不是马王堆出土了上下两卷,还都以为那五千字的道德经就是原本呢。
说到底,杨时也摆脱不了士人的这个身份,士大夫就一定要为士大夫谋福利,就算是再怎么不结党营私,不党同伐异,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是在的。
杨浩摇头:“这些事以后再说,现在就办眼前的事就是了。”
杨时又是一愣,对这种谈话节奏是真的不适应,而是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的,哪怕这人是名震天下的镇北侯。
嗫嚅了几下,最终还是忍了下来,不过到也有疑问:“镇北侯,老朽还想问问,你这一路都是跟着,若是今日一早老朽驾车而去,你岂不是扑了空?”
“空不了的。”杨浩摇头,摆出一个很认真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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