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的砖厂，与以往略有不同。
    首期学徒们吃过早饭，没再前往三大实训场地，而是返回宿舍。
    不多时，约有六十人换上暗红色工装，与另外四十名手提行李箱的同班学徒，共同佩戴黄色安全帽，集结在教学区的空地前。
    旁边宣传栏已经更新内容，里面排满各种漫画。
    从首期学徒入校，到学习，到夜间补课，到踏上实训场地……
    有人第一次摸瓦刀、
    有人第一次摊砂浆、
    有人被烈日晒爆皮、
    有人挥汗如雨搬运水泥、
    有人深夜打手电违规看小说、
    有人红砖砸脚，痛的嗷嗷叫、
    有人夜间上厕所，被恐怖大泽吓尿、
    有人……
    一幅幅速写漫画，拼租成二十天过往，哭过、痛过、累过……
    这就是生活！
    片刻后。
    顾安民与大马等人，身穿黑色工装，相继来到方阵前端。
    沉默许久……
    顾安民丢掉准备的小喇叭，悠悠道：
    “10点钟正式考试，结束后，选择留下的，加入安民建筑公司，一切待遇咱们已经谈好。
    选择离开的……
    我曾经跟张伟说过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成家立业后，谁都不容易，为了生活，我们只能多赚点。
    但我希望，你们今后能踏踏实实做事，本本分分做人，如果哪天在外面过的不如意，那就给我打电话，路费报销，我依旧接纳。
    另外，作为我的第一批学生，送诸位一句话：
    相信自己，走出这里，你与众不同！”
    确实与众不同。
    吸收大马等人传授的'建造'技能，结合夜间讲述的施工技巧，稍微有点头脑，怎么也能混个包工头。
    若是一心求稳，无论大小工地，都能吃得开，站得稳，假以时日，做个工长不是问题。
    顾安民的话音未落，大马高举横幅，为众人践行：
    “我们是男人，扛起来！”
    某位选择离开的学徒班长，忽然出列，重重抱一下顾安民，又重重抱一下大马、二牛……
    随后抱拳，“师父！”
    在技艺领域流行拜师，但顾安民却不想这样，拍拍其臂膀，“兄弟，保重！”
    其他选择离开的学徒，也陆续出列抱拳，随后前往特意预留的考试场地。
    在那里，两位乡领导和王所，胸前挂着监考证，已经准备就绪。
    考场之外，照相馆老板，正对着这边拍照……
    县里给的试题并不难。
    顾安民亲自做一遍，又让大马验证一番，随后挑出部分难题，连夜给学徒讲解……
    即便那几个不识字的大龄学徒，也能通过观察题目长短，从选择题、判断题拿到及格分数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考试结束后。
    首期学徒各自回家，三天后再回来领证。
    张伟带上数码相机存储卡，前往县报社。
    王所骑着小挎斗，返回乡里工作。
    顾安民略有伤感，本打算拉着两位乡领导凑一桌，不曾想……
    “小顾，好消息！”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
    “市工行的人，中午就到。”
    “我家不欠工行贷款。”
    “是贷款评估！”
    “哦？”
    顾安民眼神一亮，交流几句，顿时明白事情原委。
    两位乡领导绞尽脑汁，无法帮砖厂拿到贷款，看到砖厂大搞建设，当即领悟里面蕴含的抵押价值，便四处托关系……
    先找二领导的姨夫，也就是帮张伟办理教学资格的县工局办公室主任，与县工行领导搭上线。
    之后，借县工行领导人脉，与市工行某分行会计主管搭上线……
    再之后，一层层向上爬，支行行长、总行大堂、总行信贷、总行风险评估……
    之所以找这么多人，主要为了避开其它贷款，再给砖厂和学校进行资产评估。
    并且，固定资产评估有折扣，比如价值100万房产，根据年限，评估打6折，就只能拿到60万贷款。
    如果打7折，8折，贷款额10万10万往上涨……
    评估工作将在下午进行。
    因此，等银行人员抵达，先吃顿中午饭。
    拐角楼重建，无法订做饭菜，聘请的大师傅，只会做大锅菜。
    幸好新来的胖大婶，小露一手绝活，颠大勺、颠大锅，烹饪几样硬菜。
    小鸡炖蘑菇、香辣手撕鸡、凉拌鸡丝、古法鲜烹鸡丁、黄焖鸡爪、川味椒麻鸡、喷火辣子鸡……
    席间，三位贷款评估人员对鸡肉赞不绝口，顾安民当即让胖大婶再宰杀几只，洗净包好，让对方带回去。
    不是收买对方，而是提前给养鸡场铺路……
    味道这么美妙，一传十，十传百，这不就是市场么？
    '十里营特供，土生土长的军用鸡！'
    '齐桓公吃了都说好！'
    顾安民瞬间想好包装宣传语。
    下午。
    评估工作刚开始，评估人员看到大泽转让协议，当场吓一跳。
    等了解的大泽性质，知晓这些地皮毫无价值，方才松了口气。
    否则，仅凭大泽，就能拿到近千万贷款。
    不过……
    顾安民的贷款方式，却是让大泽具有价值。
    学校、砖厂、养殖产业园……
    三个项目就能让大泽增值不少。
    加上属于学校的豆腐渣工程……
    只要绕开其它银行贷款，妥妥能完成抵押。
    三位评估人员走马观花，从砖窑前，溜达的砖窑后。
    为了避免露馅，沙盘已经藏起来。
    而乡里也很努力，给砖窑出了一份复产证明，顾安民则是拿出近期青砖产量、青砖订单……
    等回到校长办公室，带队领导开口道，“顾厂长，说实话，想绕开其它银行，就必须把砖窑踢出去，仅以学校为主要贷款方。”
    “r；，我们听你的。”二领导帮忙递烟。
    “我的意思是……”
    带队领导拿出砖厂规划图，“把砖窑挪出去，留下的地皮，归学校所有，当然，砖窑就在这里，似乎挪不出去。”
    “我明白了！”二领导当即拿起座机，交谈几句，“手续等会就能办下来。”
    “如此，学校是独立的，按照我们刚刚做出的评估，贷五十万不是问题，不过，我看顾厂长的意思，似乎打算贷更多？”
    “领导，果然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，我打算贷两百万！”
    “多少？！”
    “至少两百万！”
    “你要这么多做什么？”
    “办理工程资质。”
    “搞建筑？”
    “对，我这学校主要培训土建人员，学徒结业后，就业就成了大问题，与其让他们四处找活，不如直接组建建筑公司。而建筑公司想揽工程，必须具备资质。”
    顾安民拿出一份资料，“工程资质，从土石方，到浇筑、焊接、钢结构，大大小小起码有四五十个，每一个都要二三十万注册资金，现在上级又要求必须实资注册，有时候还无法取出来，也就是充当工程保证金。
    粗略算算，整一套最低级别的总承包资质，怎么也要一两千万。
    而这些资质升级，需要项目进行积累，也就是需要施工经验……
    与其慢慢来，不如找个破产工程公司，买一套现成的。”
    听到这，带队领导微微皱眉，“买一套，注册资金可是空的。”
    “所以，便宜啊！况且，我在乡下搞土建，用不到所有，今后用到哪些，就给哪些注资，一步一步慢慢来，迟早能把注册资金填充完毕，到时候，这批资质就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使用。”
    “可有目标？”
    “还在物色。”
    “五年前，市三建改革重组失败，欠下一屁股债，最后被法院收回……我记得这几年一直没消息？”带队领导看向下属。
    后者点点头，“咱市里那些搞工程的，要么有资质，要么为了省钱，选择挂靠，这几年搞建筑又不赚钱，那批资质一直无人问津，市三建是市大院的企业，市领导们一直想卖个好价钱，所以，拖到现在。”
    带队领导点点头，“小顾，要不，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？”
    “太感谢领导了。”
    顾安民示意胖大婶，再去宰几只鸡打包。
    “小顾，说实话，想贷更多，你还得再搞一搞，最起码……微机室就一台电脑，该怎么评估？”
    顾安民略微思索，想到乡里小青年沉迷的家用游戏机，“领导，搞一批小霸王键盘，摆上怎么样？”
    “嗯？？？”
    “我再去乡里借几台大头电视，当做显示器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一台电脑一个万元户，五十个小霸王，能拿下五十万么？不，我买一百套，咱评估一百万！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带队领导忍不住点支烟，“这么玩，我怀疑咱们几个都要进去。”
    乡大领导与二领导对视一眼，“这话听起来，怎么这么熟悉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