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机盘旋在白鹿湖的上空。
史密斯认真看着下方的湖泊与林地,除了从前夜开始下个不停的小雨,使得靠近湖岸的湖水有些浑浊,其他的地方与他上次来野炊踏青时没有任何区别。
诺拉原本是不想跟这个老头多说话的。
可诡异的沉默,让她无所适从,反而起了好奇心:“你在找什么吗?”
“或许,是埋尸地?其实随便丢一个尸体下去, 也不会有人发现,而且很快会被灰狼吃个干净。”
史密斯被逗笑了,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女人了。
如果是苏,绝对不会有这么偏激的想法,而这番话从诺拉口中说出来,更像是在找一个垃圾桶那么随意。
“为什么会这么想?”
诺拉撇了一下嘴巴:“我听说了你们的一些事情,你很危险!”
史密斯摇头, 正要解释此行的目的。
又听诺拉道:“但我不明白, 为什么苏说那只狗比你更危险。”
“……”史密斯竟然无言以对。
这番话听起来不是那么礼貌。
可涉及到那一只名为杰斯的大麦町犬,史密斯还真不敢有什么怨气。
“她说得对,不要惹那条狗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你最好祈祷不要知道为什么。”
“那我们今天的目的是?”
史密斯沉吟一阵,确认白鹿湖没什么问题,便指着更西边的方向道:“去西边,那里会有一个小镇,我们在小镇降落,顺带吃一餐午饭,我请。”
……
与此同时。
李钦少见的来到酒厂。
距离董安康等技术员离开,已经将近一个月了;酒厂在秦老爷子的把控下平稳运转。
第一批产品即将下线。
灌装前,需要对产品质量进行测定,如果浸泡时间不足,效果达不到,是要砸招牌的。
钱已经收了,吐出来绝无可能。
当然,李钦绝不会自己当产品测试员。
而是找了几个有家庭的男性员工进行测试,如果药酒效果没问题,那就给他们放一天假。
回家自我发泄也好, 寻求妻子的帮助也罢, 那就是他们个人的问题。
蕾切尔已然知晓rw的功效,来到酒厂就借故钻入办公室,免得经历等一会儿的荒唐时刻。
酒厂雇员们还不清楚自己所酿造的酒,竟然还有神奇功效。
听说测试员能带薪休假一天,踊跃报名。
从中挑选了五人,进行测试。
很快,结果出来了。
效果很棒。
就差抱着厂房立柱直接开干了。
李钦与秦老爷子露出福至心灵的笑容,而五名雇员连忙开车走人。
酒厂第一批灌装工作可以开展,这也意味着第一批送货时间提前,连带着后续出品时间也能加快进度。
“总算步入正轨了。”
辛苦工作一上午的李钦,终于下班回到了家。
停机的位置只有一架飞机,是苏的那架红色涂装,这证明史密斯与诺拉还没有回来。
李钦也不着急,无论白鹿湖隐藏着什么秘密,只要自己不插手,就影响不到自己。
家里。
沈薇薇已经提前入院了,临产期将近,就算家里有飞机随时可以送医,但张沈两家长辈可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。
白天两家人在医院陪同,晚上只留下张大少一人看护, 之前两家人的隔阂正迅速消除。
大约下午三点的样子。
直升机的声音在农牧场上空躁动。
李钦听到动静走了出去,静静等待着飞机落地。
当史密斯下机后,他就朝着大屋的方向走了过来。
李钦为了谈话方便,穿鞋走了出去,在门廊上的桌前落座,又让盖德鲁送来茶水。
史密斯喝了一口才道:“查到了。”
“怎么?”
“弗迪南德小镇的水库管理委员会在闹事,原因是收支不平衡,他们从十年前开始,就没有了修缮水坝的资金,从前年,库方从薪水减半支付,到现在无法支付员工薪水。”
“现在是两派人的争斗,一方是水库方希望炸掉水库,由州府解决人员安置与拖延薪资补偿。”
“另一方是小镇镇民,你应该能想到水库大坝消失后,整个小镇都将因此淹没。”
李钦听得一脸懵逼:“小镇镇民应该跟库区一条心吧?怎么会内讧?”
“没错,弗迪南德小镇就是因为大坝建设才兴起的,但事实上后来的库区管理都由州府管辖安置。”
“现在的镇民极少在库区任职,只有他们的祖辈,例如我父亲那代人才是库区工作人员。”
“简单来说,库区想要解体,而镇民不希望自己的家园被洪水冲散。”
李钦继续问道:“州府拨款出钱,问题不就解决了?”
史密斯冷笑道:“州府的大人物们,哪里会在乎那群镇民的死活,而且白鹿湖水坝是米国第一批大坝项目,建于1940年,时隔80年,早已不堪重负。”
“如果要修缮,加装发电系统,所耗费的金钱是天文数字。”
“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解体复原……”
“当年弗迪南德小镇所在的位置,本就是河流河谷,环保部门近年来一直倡导恢复自然流域,这与库区的决定不谋而合。”
“除非……”史密斯笑看着李钦,“有哪个冤大头愿意买下白鹿湖,进行大坝整顿。”
“法克。”李钦顿时气乐了。
所以亨利把自己当冤大头了?
“弗迪南德不是尤金的管辖区吧?亨利这么上杆子是做什么?”
“这我就不清楚了,或许是安东尼奥市长是一个慈悲的人,就喜欢用别人的钱,去做自己的好人好事。”
史密斯是越来越会阴阳怪气了。
而李钦,沉吟起来,他肯定不会当这个冤大头,但对于亨利的目的确实很好奇。
等史密斯走后,他打给了瑞恩。
他投靠过来,本就是自己和瑞提亚的政治顾问。
等李钦将情况说明。
瑞恩也给笑出了声:“白鹿湖水坝从六七年前开始,就是州府每年的重要议案之一,不过没人愿意插手这个烂摊子。”
“你应该听说过,前两年的水坝垮塌事故,造成大批居民受灾迁徙。”
“国会山可拿不出钱做修缮,那就只有拆,近年来全米境内至少拆除了1000座以上的水坝。”
“小规模的赔付可以,弗迪南德却是一个超过2000人口的大镇,国会山不愿意掏钱,州府就更不会接手了。”
“最后只能让镇民自己跟库房闹,逼得国会山掏钱,或是最终酿成灾害。”
“我能理解亨利市长的意图,他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,会收获高层极大的好感,并且也能成为可以宣扬的政绩,将米国第一批的水坝项目,废物利用改造,这件事甚至能登上五大新闻网的晚间新闻。”
“不过,李,这些事对你是有好处的。”
瑞恩一番话将白鹿湖形容成了一摊臭狗屎,结果最后一句竟然又转了风向。
李钦莫名其妙:“什么好处?得到一个慈善家的好名声吗?”
“这还不够吗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就客观角度来讲,你应该清楚,全米富豪都很热衷做慈善,这对他们而言是护持金身,舆论永远是最有利的武器,一旦你出现什么问题,上头最先考虑的不是怎么解决掉你,而是解决你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和舆论压力。”
“除此以外,亨利看重的利益,不正是瑞提亚所看重的?瑞提亚费劲千辛万苦才担任众议员,这显然不是你们的最终目的,想要更进一步,她必须拥有能说服‘白人’群体的政绩。”
“而白鹿湖的地盘如果能并入保留地归属,这也是保留地所希望的。”
“亨利提供了一个好点子,但他做不到,而你能做到,利益自然是你去拿走。”
“除此以外,坎内特如今创造并争端的州内电力资源分配,如果白鹿湖水坝能加持,相信我,整个西部的电力资源都将由你掌控,或许发电量远不能达到供应西部。”
“但动一发而牵全身,你不给某地供应,某地的压力就会变得巨大,其他电力企业就要想办法划拨分配,所有人都要看你的脸色。”
“当然,我所说的这一切的前提是,你甘愿支付巨额资金去做这件事,这笔投资不必坎内特的投资小,甚至还要更多。”
“然而就长期来看,五年十年后,你将得到丰足的收获,而那时候如果瑞提亚有意竞选州长……”
“天呐,试想一下吧,整个俄勒冈有谁会是他的对手。”
这些混迹政坛的人,都有一副好口才,说得天花乱坠。
可李钦无法否认这一切。
短期收益不用想,但放眼未来,这是提早五年十年的布局,十年后瑞提亚也才三十五岁,登顶州府之巅,这件事想想难道不够振奋人心吗?
我的老婆是酋长,直接升格为我的老婆是州长。
刺激了!
话说回来,兴奋归兴奋,李钦还是拥有理智的,因为他没有钱!
若非卖出酒厂股份,坎内特的运营都是一个问题。
史密斯之前的分析没错……
亨利找错了人,他更应该找保留地。
然而。
保留地的家底也被掏空了,更何况最近还在计划圈地事宜,就算一个美好的未来摆在眼前,他们也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去做。
或许未来会后悔,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
而李钦自己出资……
除非等一两年后,酒厂收入大爆发。
只不过,白鹿湖水坝不会给他时间,水坝危在旦夕,库区拖欠数年薪水,工作人员要养家糊口。
镇民与库区的争斗,迟早要白热化。
李钦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,大概明白了亨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,提出这样一件事情。
俄勒冈的雨季要来了。
水库能不能承载容量很不好说。
就算今年熬过去,等来年夏季,冰雪消融,又是一次负担加剧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瑞恩将利弊做了总结:“排除利益不谈,巨大的投资额度摆在眼前,就让人望而却步,老板,放轻松一些,别被亨利的奇思妙想所误导,当然……有时候奇思妙想所带来的收获,也是难以想象的。”
电话挂断。
这一通聊,也将大爹大娘聊回来了。
一家人准备午餐,李钦则乘坐飞机前往城区接孩子们放学。
诺拉驾驶飞机,飞行途中道:“老板,您在州监狱有人脉吗?”
李钦正沉思于瑞恩的那些话,思路忽然被打断。
惊奇的看着她……
“你是想让我帮助一下你丈夫?”
诺拉很无奈,表情里是鄙夷:“是前夫!我恨死他了,但帕特丽夏会问起他,毕竟那是他父亲,帕特丽夏想要去监狱看看他。”
“我不希望帕特丽夏看到他满脸伤痕的样子,虽说那是他活该!”
“要不是帕特丽夏,我甚至希望您能帮我干掉他!”
李钦:???
怎么画风突然就变了?
李钦看着这位奇女子,笑道:“所以,到底是干掉他,还是帮助他?”
“帮助他吧,可以吗?如果有任何花费,可以从我的薪水里扣除……”
李钦摆了下手,打断她后,道:“你自己联系史密斯吧,告诉他是我答应的,他会帮你搞定。”
接了孩子回家。
瑞提亚也下班回来了,林奇在饭桌上侃侃而谈,说着保留地的圈地计划。
瑞提亚发现李钦的闷闷不乐,小声问他。
李钦其实也没什么可不高兴的,主要是纠结,又期盼于瑞恩所勾勒出的美好未来,又无奈于囊中羞涩。
他将大致情况简单描述一遍,瑞提亚也倒抽一口凉气:“似乎是个好注意,但我们的资金不足以承担这样的项目支撑。”
“算了吧,李,别想了。”
“五到十年的预期收益过于遥远,未来会发生什么,很难说,这其中赌的成分太大,而且水坝拆除是大势所趋,我们没必要花钱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声。”
李钦自然知道这些道理,不过纠结也不是那么容易释怀的。
如今只是后悔,当初不该带着好奇去查明原因。
“世上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!”
然而。
就在饭后。
李钦又接到了亨利的电话。
原以为他是想继续劝说,没想到张口却是一声惊呼:“法克,该死的,李,出事了!”
“萨克曼的人来俄勒冈了。”
李钦皱眉:“萨克曼?”
他都快把这个名字忘掉了,沉默一阵才想了起来:“之前度假村酒店的投资公司?”
“对,就是他们,多洛莉丝的前主顾……那天我给你说过白鹿湖的事情,他们准备接盘,事情是这样的……”
李钦一听,顿时变色,直接打断了他的话:“我已经知道白鹿湖水坝的事情了,你不用解释!”
“所以,萨克曼的意图是?”
亨利道:“他们好像要投资白鹿湖水坝,李,我发誓,这件事不是我主张的,而是我父亲在想办法联络,我当初只是帮他随口一问,但谁知道他又与萨克曼的人搅和到了一起。”
“如果白鹿湖水坝兴修新的发电站,对坎内特和保留地的风电项目一定会造成冲击。”
“我大概能猜到,州府也想借此,抵消一些你的风头,不希望让你掌握太大的话语权。”
李钦楞住了,好半晌没再说话。
一直到亨利问:“嘿,你还在听吗?”
李钦笑了:“我在,我只是很费解。”
“费解什么?”
“是什么样的人,才会记吃不记打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