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钦觉得很梦幻。
    大概罗文都不可能想到，他最大的秘密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捕获。
    存在就会留下痕迹。
    而像罗文这样的大人物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深莫测。
    更不要小看世界，聪明人永远不缺。
    所幸是这个叫海伦娜的女人，自己送上了门来。
    至于是否还会对第三人泄密，李钦根本不用考虑。正如她说的，秘密的最大价值就在于保守，传播给第三方就不是秘密了。
    掌握在自己手上，才能利益最大化。
    而更让人梦幻的一点……
    “老子前后花了十亿，才拿到的消息，一个小记者就跑了几天垃圾场？”
    光怪陆离。
    在收购圣蒂斯医院前，史密斯对罗文展开过调查，可最终一无所获。
    所以，这个记者有东西的。
    运气加深，用寿命在博取秘密，搞事业。
    若非带着一丝疑惑跟上去，恰好看到了垃圾车，并愿意不辞辛劳的追查到臭气熏天的垃圾场，她也不能这么轻易掌握情报。
    某种意义上，这也是天道酬勤了。
    收起电话。
    李钦平复了心情，为了稳住女记者，他还专门为对方泡了杯咖啡端进去。
    然而，就在开门后，李钦目光一阵涣散，又瞬间凝聚，迅速扫视内外间——
    “人呢？”
    他忍不住回头，大厅也空无一人啊。
    方才泡咖啡时，他都盯着办公室的大门，确信女人没有离开。
    就在这时，办公室落地窗的位置，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    仅用来通风的窗扇被打开，开到最大的程度，也只有半身的宽度。
    窗外野风吹了进来，又让茶几上的纸张簌簌作响，如李钦此刻心情般凌乱。
    “她……”
    “跑了？！！！”
    李钦立即放下咖啡，见到之前让她签署的保密协议的留白处，写下了一段文字与电话号码。
    字迹非常潦草，显然是在慌乱中写下——
    【如有诚意，改天再聊。】
    草！
    李钦疾步走到窗边，海伦娜已经出现在了马路对面的车前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，并刻意没着急上车，而是在看到他后，冲他挥了挥手。
    很有些得意与俏皮的味道。
    紧随其后，登车关门，急速远离。
    李钦看着那车影出神——
    “为什么？”
    “我哪里露馅了？”
    回忆早前的对话，他很快找出问题，‘你同事呢？’
    自己忽然提及了他的同事。
    且接受这则消息的速度太快，几乎没有太多思考，似乎就认定了她没有撒谎。
    李钦当时的第一想法，当然是‘一网打尽’，宁可错杀，不可放过一个。
    或许也不至于让他们死，想办法看押送去外地，罗文的日子不会太长。只要瑞提亚的事情圆满结束，自己才不在乎罗文死不死，退不退休。
    到时候放她们出来就是。
    软硬兼施，恩威并重，李钦也不怕几个小记者找旧账。
    一切都预想得非常好。
    甚至李钦都压制住了心里良善那一面的负罪感。
    可结果……
    人跑了？
    就tm见了鬼！！
    转身，李钦第一时间走出了办公室，推开大厅的门来到马路边，一边再次拨通了史密斯的电话。
    车影隐约可见。
    此时电话也被接通了。
    没等史密斯开口，李钦就苦笑道：“人跑了，就在我给你打电话的空档，从窗子翻出去了。”
    “什么？”史密斯也蒙了，“见鬼！！这女人绝不简单，太机敏了。”
    李钦有些头大：“现在怎么办？”
    史密斯思索了两秒才道：“她往哪边跑的？我可以在农牧区堵住她，之前你来找我，我就记下了她的车牌号。”
    未雨绸缪，这正是他一贯作风。
    李钦哭笑不得，陡然反应过来，那辆车离去的方向并不是农牧区，而是沿着13号公路继续向北。
    听到他的解释，史密斯沉默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与此同时。
    老款凯美瑞的引擎咆哮，车身都在颤抖，副驾驶的女人用尖叫做着某种发泄——
    “啊！”
    “法克，法克，开快点，再快点！”
    开车助理即便觉得刺耳，也不敢空出手来捂耳朵。
    后排的摄像同样一脸懵逼。
    他们亲眼看到海伦娜从极其狭小通风窗爬了出来，就那么小的缝隙，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，明明她也是一个‘超凶’的女人。
    难道……
    那是假的？
    几分钟后。
    助理在路口处准备掉头，却被她制止：“继续往前开。”
    “啊？”助理奇怪道，“去哪？尤金在我们后面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在后面，现在不能去尤金，那是他的地盘。”海伦娜的思绪很清醒。
    就如同李钦离开办公室后，她顿时觉察到不对劲。
    这么重要的消息……
    他也太淡定了吧。
    本来是私密会谈，接下来要说的更涉及俩人的‘交易’，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两个同事进来？
    哪怕这只是处于女人第六感的不安，但以防万一总没错，反正她留下了联系方式。
    无论对方是恶意也好，有心合作也罢，总会再联系。
    海伦娜复盘整件事后，觉得她这次做得太草率了。手上捏着这种情报，搞不好是要死人的。
    接下来绝对不能再将自己置身危险当中。
    尤金决不能去，错过瑞提亚的竞选报道也没关系，她的目标本就不是对方，而是这个老鼠山李。
    到了这时，车上的两人也觉出味道来。
    海伦娜跳窗逃跑，这是被对方在办公室非礼了？
    她可是台内底子最好的几人之一，最早是要上演播台的，但却被办公室政治搞下来了。
    女主播的内卷可怕，老牌主播可不希望自己的事业，遭遇后来者的逆袭。
    女人最大的资本就是年轻、漂亮，再加上一点点心机，成功不会太难。
    海伦娜都占全了，因此遭到了事业扼杀阻断。
    所以两个男人有理由怀疑，海伦娜是不是被那个华裔看上了？
    法克，这些有钱人也太不是东西了！
    幸好我们海伦娜跑得够快。
    “所以，发生了什么？”摄像师问道。
    海伦娜摇了摇头，没说话。
    这一下，两人笃定了猜测……
    没跑了！！
    可海伦娜不会被得手了吧？
    助理道：“要不，我们起诉他吧？他竟敢对你动手动脚？到时候我们给你做证，就算没有切实证据，他妻子正在竞选关键时刻，这可是大新闻。”
    “不比我们拿到他妻子的采访权差。”
    自己给自己造新闻？
    海伦娜可不想当婊子，更何况……
    动手动脚？
    什么鬼。
    她发现两人会错意了，然而……却没有解释，因为否定他们的猜测，反而不好解释了。
    海伦娜没骗李钦，关于她的核心情报，就算是小组内的两人她都只字未提，作为秘密藏在心中。
    “其实没什么，直接开去霍姆恩奇县还车吧，那边也有租车公司的换车点，然后坐灰狗巴士回波特兰。”
    助理一听有些苦恼：“这样我们要绕一大圈，一整天都花在路上了，晚上可能才能抵达。”
    摄像师的经历丰富。
    他曾经混过不少‘金牌小组’，深知这一行的凶险，一线记者团队如果深挖这种新闻，经常会出事。
    一次意外，导致他原小组的记者残疾，对方即便也付出了代价，但入狱的凶手不过是被顶包的人。
    幕后主使依旧逍遥法外。
    他怕了，就此咸鱼下来，一直到海伦娜被主播台打落尘埃，一心想在一线外场做出事业，才渐渐从阴霾中脱离。
    “那人是地头蛇，没看他在来保留地前，还跟农牧区警局的人交谈了吗？”
    “这种人都心狠手辣，说不定会反咬一口，将我们堵在半路上。”
    “听海伦娜的没错，浪费些时间无所谓，安全第一。”
    助理道：“那任务呢，我们用什么交差？接下来是不是也不能采访他妻子了？”
    没等海伦娜开口，摄影师大咧咧往后一靠，一股玄之又玄的职场老摸鱼大师气场全开——
    “放心好了，我跟友台几个摄影关系好。”
    “到时候借点素材就是了，大家都是同行，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，经常要互相帮助的。”
    “这几天，咱们就拿着经费吃喝，你们想不想出海钓鱼？我在波特兰有一个朋友经营游艇，这个季节就适合在海上游玩。”
    助理一脸懵逼：“这也行吗？不会被抓？”
    “抓个屁，台内的大老爷成天吹空调喝咖啡，哪里知道我们一线工作者的艰辛？别把自己的太当回事，当牛做马，也别把他们太当回事，没有我们跑一线，他们做个屁节目。”
    助理心动了：“海伦娜？”
    海伦娜想了想，嫣然一笑：“好啊，陪你们一起……”
    助理‘咕嘟’咽了口唾沫，口干舌燥的样子，那岂不是能看到海伦娜穿泳装的样子？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我们遇到对手了。”
    一个小记者，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，而且对方心思缜密，竟然知道不能回头去尤金。
    李钦当然也会不安，但他笃定，那个女人不会乱来。
    罗文的秘密曝光，只会让这位州府大人物跌落神坛，却不能为海伦娜换来什么实际利益。
    假设报告给电视台，台内播报新闻的人，也不会是她，反而她可能会被丢出来背锅。
    好处领导、主播拿，风险她来承担。
    这就是血淋淋的职场啊。
    所以，她才找到自己，因为用秘密胁迫罗文，对自己有益，她能得到回报。
    而现在，回报尚未到手，她就跑了。
    李钦甚至预感，这只是前菜……
    这么一个心思灵巧的记者，手上是不是还会有更多猛料？值得期待。
    “她叫海伦娜？n台分部记者？这种人很好查，我去把她抓住。”
    史密斯并不会就此气馁，黢黑的心脏开始滴下黑水。
    李钦想了想道：“调查可以，抓人就算了，我打算再见她一面，或许真能合作。”
    史密斯却反对：“这些记者都没有底线，相信我，与她接触得过多，只会泄露你更多的底细，最好直接扼杀。”
    “而且这个女人太聪明了，聪明的女人都很危险。”
    李钦依旧坚持：“再危险，也只有一条命，她能跳窗跑路，就是惜命的人。”
    “更何况，这是罗文的秘密而已，瑞提亚竞选事宜上，这老家伙根本没帮上一点忙，反而我出钱与查尔斯拿下了坎内特，推动电网项目……”
    “我感觉他在空手套白狼，现在就算罗文退休，我也不能抛出他的罪证，否则坎内特的电网项目将会被终止，甚至遭遇调查。”
    史密斯听得似懂非懂：“你要踢他下车？”
    “不，顺其自然吧，罗文给了我最后的保证，似乎还有后手准备为瑞提亚加码，先看看吧。”
    “至于这个女人，你一边调查，我晚些时候联系她，看看她想要什么。”
    两人又聊了一会。
    橡树公司的人到了。
    昆帕那个大块头走进来，令基金会的人都微微皱眉，既有些抵触，但更多的情绪是恐惧。
    “人在哪？”他很直接。
    李钦摇了摇头，带他走进考利的办公室才道：“跑了，跳窗户跑的，没去尤金，应该是往北走了。”
    “我去追。”昆帕道。
    李钦摆手制止：“没必要，追不追的上是两说，我有了其他打算。”
    “你将她来过保留地的监控抹除，不只是基金会的，还有路上的，不要让人知道我们见过面。”
    昆帕向来不多问，只管做事，狠狠点头后，在临走前道：“你应该将切克从尤金调回来，他是很不错的孩子，在你身边会起到帮助，至少下次有这件事，不用这么麻烦。”
    “或者，我再给你找两个人？”
    李钦想了想，道：“没事，我让切克以后跟着我吧，只是一直没习惯带保镖。”
    “对了，乌帕纳还好吧？”
    昆帕点头：“可以让她回去了？”
    “再等等，等我解决了保罗的问题再说。”
    橡树公司来去匆匆，临走时也带走了基金会这里的摄像储存。
    大办公室里的吉娜与沈薇薇听到动静，奇怪的看着李钦。
    李钦走了过去：“小问题。”
    “那女人呢？”
    “跳窗户走了。”
    两人面面相觑：？？？
    随后，吉娜吐槽：“我就说她不是好东西，早该让警局的人来了，何必兜圈子找橡树公司呢。”
    李钦没解释，只是道：“这件事别再提了，不要告诉别人，我跟她见过面，嘴巴严点。”
    吉娜愕然：“你们还要约会？我可不会瞒着瑞提亚，李，你不能被一个小婊砸骗了。”
    李钦哭笑不得……
    你tm勾引我的时候，可没对瑞提亚那么坦诚。
    沈薇薇倒是看得明白，对吉娜道：“那记者身份敏感，瑞提亚在竞选期，最好不要沾染太多麻烦。”
    吉娜根本听不懂，却看沈薇薇与李钦严肃的表情，知道她可能误会了。
    而她情绪转变很快，又说起另一件事：“对了，我爸让我问你，你是不是跟保罗闹翻了，要不要他帮忙？”
    老乔治？
    “他能帮什么忙？”
    吉娜不满道：“你看不起我父亲？”
    “当然没有，你知道我跟老乔治关系不错的，认识你之前，我先认识了你父亲。”
    那时候老乔治是亨利引荐来的包工头。
    哎，等会儿……
    老乔治还是退伍老兵协会的老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