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。
    李钦悄无声息的下床，没有惊动瑞提亚。
    披上一件外套，下楼离开家。
    出门时口中呼出的热气，还能隐隐形成水雾，入夏清晨的俄勒冈山中依旧有些微凉，早晚温差能达到十摄氏度。
    这也是为什么，史密斯那身穿得油光锃亮的皮夹克，一年四季都不离身。
    发动车子前往老鼠山庇护所。
    路上，已经能看到早起的场工牛仔，在做着准备工作。
    李钦想着昨晚与奥利弗商定的事宜。
    招募职业经理人肯定是必须的，但前提条件是得信得过，既能起到监控作用，还要懂得管理，更主要的是……
    不能曝光李钦与罗文父子是公司实际控股人的秘密。
    那么从市场招募的方法只能被排除。
    即便多洛莉丝再不情愿，李钦也只能找她来安排人手，然后前期考察先让史密斯或橡树公司的人盯着。
    许以好处。
    威逼利诱。
    最好是家庭圆满，有恩爱的妻子，有可爱的孩子。
    人质理论百试不爽，也不能怪李钦腹黑，懂他的人都知道，只要不背叛，他没亏待过任何一个人。
    想到这里，李钦一手扣着手机，给多洛莉丝发了消息：“今天抽空见一面？”
    那边没有回应，现在还不到七点，保准没起床呢。
    一路行至老鼠山下。
    泰迪从燃尽的篝火堆前站了起来，一旁摆放着堆积成小山似的龙骨。
    骨头黢黑，泰迪正用李钦昨天带来的砂纸，将上面的焦糊的龙肉剔除，擦过的地方就显露出洁白的骨面。
    见到李钦到来，他便站了起来，脱帽致敬：“先生，早上好。”
    “事情都做完了？”
    “是的，剔除的肉全部丢去了悬崖下，半夜我看到有狼群过境，痕迹会在几天后彻底消除。”
    “干得不错。”
    “这是我的荣幸。”
    一通忙碌装车。
    回到家，玛蒂尔几人已经起身准备早餐。
    等一家人下楼，瑞提亚看到李钦，便端着咖啡走来道：“你早上去哪儿了？”
    李钦笑道：“后山，跟泰迪嘱咐点事情。”
    他很快岔开话题，尽量不提龙骨的事情：“中午我去市区跟多洛莉丝吃饭，你要不要一起？”
    多洛莉丝还没有回复消息，但大老板召唤，她还敢不来？
    瑞提亚摇头：“我可能没时间，中午要跟几个工人协会的见面，我要听听他们的诉求。”
    “巴姆洛的意思是，坎内特接下来的项目，分出一半的工作岗位给尤金的几个重要蓝领协会。”
    “范科勒与菲尼克斯的支持者是白领群体与中产阶级，他们没有多余的社会需求，很难改变支持对象。”
    “两校合作的事情还没正式签署文件，或许等签字会后，会有一些家庭转投过来。”
    “但在此之前，蓝领的社会需求最多，既然我们有足够的资源释放出去，率先将他们笼络过来最好，这也是亨利的主意。”
    蓝领是体力劳动者。
    多数拿着日薪周薪，类似老乔治的退伍老兵协会，如果不是老鼠山工程与度假村项目，以及后来的新机场，他们也不会端上稳定的饭碗。
    倒也没‘吃了上顿没下顿’那么惨。
    只不过这些人手上一直没有‘大钱’，零散的几百刀，可能转手就要花出去。
    付房屋贷款，付水电费账单，一周忙碌下来，手头的钱可能就剩下一二百刀。
    从事体力劳动的男人们，大多喜欢在工作后喝点酒。
    酒吧消费破了整钱，剩下的零钱很容易会被消费出去。
    他们没有理财观念，日子始终稳定在一个基准线上，但人人都希望过得更好。
    所有人都认为，他们已经很努力了，偏偏还是没钱，那就只能抱怨政府与福利政策。
    协会与参选人见面开会，提出相应诉求，等参选人正式当选后予以落实，当然在此之前他们要将选票给交出来。
    亨利能当选市长，靠得就是蓝领群体的支持。
    老鼠山、度假村、新机场三个项目，几乎支撑了三分之一的蓝领群体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，这就是他的基本盘。
    换言之，这些人现在也是瑞提亚的基本盘，因为工人们很清楚，他们现在正在给谁打工。
    但是……
    有一点问题是，度假村竣工在即，新机场也只剩下一年工期，老鼠山的工程早就落下帷幕了。
    那么，这些人肯定会找准机会，向瑞提亚提出新的要求。
    坎内特与保留地接下来的项目，就成了双方谈判的筹码。
    李钦想了想，皱眉道：“保留地不会因此不满吧？白人们成天叫嚷着有色群体抢走他们的饭碗。”
    “结果到头来，他们要跑去保留地抢苏族人的饭碗了。”
    夫妻俩在长老会拥有绝对的权利与话语权。
    但掌握权利，不代表拥有民心。
    一旦这么做，肯定会有不同的声音冒出来抗议。
    苏族人的游行示威，李钦也见过，比起尤金更加粗暴、凶残，很符合‘民风淳朴’的形容。
    两人说着，坐在了饭桌前。
    家人们也没打扰，各自小声聊着自己的事情。
    瑞提亚继续道：“我肯定会分配好比例，苏族人一定会拥有更多的工作岗位。”
    李钦没再多说。
    升米恩，斗米仇。
    保留地将迎来大发展，苏族人一个个眼光发亮的期待着，结果到头来却要接纳尤金人进来分走他们的利益。
    他们能乐意？
    原本都是我们的，现在却要给外人。
    当然，竞选在即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
    但如果有人在其中挑起矛盾，绝对一发即中。
    所以，李钦也不急……
    甚至很想看看，保留地里，谁会跳出来找死。
    早饭后。
    巴姆洛掐着时间抵达，与瑞提亚、沈薇薇离开。
    今天就没有梅维达与安吉利亚，她们最近跟多洛莉丝住在一起，因为加入瑞提亚的竞选团队，工作地点换到了尤金。
    她们刚走。
    李钦的手机响了，正是多洛莉丝收到短信后，回复来的电话：“我正要找你呢，你竟然起那么早？”
    李钦打趣道：“像我这个年纪的人，怎么可能睡得着觉？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发愤图强，回报社会，创造自己的人生价值。”
    “咯咯咯。”多洛莉丝被逗乐了，却在下一刻将李钦震得发呆：“他们签字了，借你的飞机用用怎么样？”
    咝。
    签字了？
    真得……离婚了？
    李钦不方便在电话里多说，只是道：“搬家？”
    多洛莉丝笑道：“对。”
    李钦也憋不住笑了：“你这么做，太损了吧。”
    多洛莉丝：“就是要他脸皮挂不住！”
    “行，我帮你联系，你直接去酒店顶楼。”李钦答应下来，“那见面的事情呢？”
    多洛莉丝道：“晚点吧，等我从州府回来给你电话。”
    说罢，挂了电话。
    李钦爽声大笑起来，惹得一家人纷纷望了过来。
    不过他也没解释。
    州参议长离婚的事情，可不兴说啊。
    而且梅维达、安吉利亚又是‘受害者’，她们还要在李家经常逗留呢。
    即便成年了，父母离婚俨然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。
    至于多洛莉丝借飞机的意图……
    雷纳德能不知道飞机是谁的？
    前脚签字离婚。
    后脚老婆就坐着李钦的飞机，去了尤金。
    就算是投奔多洛莉丝这个妹妹，可投奔多洛莉丝与投奔李钦有什么区别吗？
    眼下可好了，老婆、女儿全部去了敌人的阵营。
    雷纳德的肺都要气炸！！
    哈哈哈哈。
    好好笑了一阵，李钦打给苏，让她送完瑞提亚不要着急返回，再去一趟州府。
    苏只管听从指令，没有多问，只是道：“那我先去加个油，你让席勒女士在酒店等我。”
    交代完这一切。
    李钦也出发了，先开皮卡到了牧场。
    “杰罗姆，叫几个人来，干活。”
    打开车斗。
    一卡车的不知名骨骼呈现。
    杰罗姆看得眼睛发直，脑中瞬间有了回忆的画面：“这是……恐龙骨头？”
    李钦与瑞提亚婚礼的几日派对上，不少人有幸品尝龙肉，当时杰罗姆就问自家老板，这玩意到底是什么。
    李钦说是恐龙。
    这家伙当时tm就信了，宣扬出去，反而被一群宾客嘲笑。
    可李钦没想到，杰罗姆能把这件事记到现在。
    他心中犹豫半秒，镇定下来淡淡道：“这次不是恐龙，是大象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杰罗姆愣了几秒，然后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他的笑点，捧腹起来：“哈哈哈，老板你别骗我了，上次我就听他们说了，美洲没有大象。”
    嘿，学聪明了？
    李钦有些麻爪，不知如何解释了。
    谁想杰罗姆道：“这是犀牛骨头吧？”
    北美也没有犀牛啊蠢货！
    几百年前印第安人之所以科技树发展缓慢，就是因为资源丰富，又不存在大型猎食者。
    他们丰衣足食，原始人们难免不思进取了。
    李钦笑着看着这个憨憨道：“你真是个大聪明啊，杰罗姆，有你这样的牧场经理，我无比欣慰。”
    杰罗姆很是受用：“那是当然，老板，我这就去叫人。”
    不多时，一群场工牛仔一同跑来观摩犀牛骨头，然后拿着砂纸开始打磨。
    人多力量大，一个小时，所有骨头冲洗后，都变得洁白如玉。
    重新装车，李钦拉着一车骨头去了酒厂。
    秦老爷子早知今天李钦要带‘虎骨’来。
    老人家在卸车时也发现了不对：“这是虎骨？你跟我开玩笑吧！猫科动物的骨头能这么大？”
    李钦小声道：“甭管什么骨头，总之能用就行，对不对？”
    秦老爷子深吸一口气，无力反驳。
    他其实早就发觉‘不对劲’了。
    虎骨酒他不是没喝过。
    但这种效果且无副作用的虎骨酒，简直神了。
    大概，这就是李钦的‘商业机密’吧。
    秦老爷子没再多问，安排人开始捣碎烘干，进行入药炮制环节，先与一众药材配比完成，到时候直接注入酿造好的白酒。
    李钦全程跟着……
    严防死守，担心有人被约瑟夫收买，偷走骨头碎渣拿出去化验。
    等浸泡密封完成，锅炉是由中控室控制的，而酒厂车间各处都有监控，李钦才放下心。
    出门后，他打给了昆帕：“安排两个人，帮我盯着酒厂。”
    昆帕也很懂做，不问缘由，直接领命安排就完了。
    搞定这一切，半天时间从指缝中溜走。
    终于。
    李钦再次接到了多洛莉丝的电话：“吃饭可能不行了。”
    她声音压得很低。
    还能隐约听到稀疏的抽泣声，应该不止一人。
    父母离婚这么大的事情，梅维达与安吉利亚肯定得请假。
    李钦道：“回来了？”
    “嗯，先回家陪陪她们吧。”多洛莉丝道。
    李钦心想我的事情也很着急啊。
    坎内特的事情，他就算愿意亲力亲为，也心有余而力不足，不是真偷懒……
    专业的事情必须交给专业的人来做。
    现在农牧场缺个兽医，李钦肯定顶上了。
    你让他管理这么大的公司，且面对高达几亿米金的项目启动，那不是开玩笑吗？
    “那我去找你，有事跟你谈谈，要不了几分钟。”
    多洛莉丝这才意识到是要紧的事情：“算了，我让唐娜送她们回家，坐你的飞机去老鼠山……顺带看看水电站那边的情况。”
    假设当初知道现在有坎内特的风电项目，水电站就是没必要存在的事情，反而浪费了兰草牧场那么大片优质土地。
    可现实是千金难买早知道。
    更何况，没有水电站事故，李钦也不会与多洛莉丝结识，并吃下度假村，组建金羊毛。
    或许等风电项目落成后，取缔水电站？
    然后扩大系统领地？
    就算不开发，作为缓冲区也好啊。
    一旦有人想从兰草牧场那边入侵，系统也能收到预警警报，更何况……
    谁还嫌土地多啊？
    农牧场畜牧、种植经营，可没有商业、居住土地那样高昂的土地税。
    只要你愿意负担自然环境看护的责任，这片土地基本就是永久给你的。
    例如老鼠山、波本牧场都有看护‘白鹿湖原始森林’的义务责任。
    如果有山林火灾等警情，需要第一时间汇报，并组织场工救援等等。
    约莫四十分钟，多洛莉丝才姗姗来迟。
    应该是又安慰了一阵她的姐姐，所以耽误了些时间。
    下了飞机。
    旋翼荡起的狂风让她发丝凌乱，甚至还向着左侧趔趄几步，险些没站稳。
    多洛莉丝是一个高挑美人，却与大多数米国的肥胖体质不同，她的胳膊上不见赘肉，宛如碧藕，身段就更别提了，凹凸有致。
    这一阵风，快要将她吹倒了。
    李钦连忙上去迎接，她顺势抱住了李钦的胳膊。
    踩着高跟鞋，只比李钦184的个头差了小半个头。
    走远了一些，她拨弄开脸上的头发，有些幽怨，大概是埋怨李钦将她叫来，从而导致了下飞机时的一番狼狈——
    “到底找我干嘛？”
    不干。
    李钦被那发丝撩着脖颈，有些想入非非了。
    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，因为不远处的场工牛仔都看着这忽然出现的金发大美人呢。
    “坎内特能源公司需要一个职业经理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