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叮——”
    李钦的手指拨弄了一下羊排骨，在沾染酱汁的盘子上发出脆响。
    羊排被他吃得很干净，所以惨白的骨头显得尤为渗人。
    肯尼，就像这羊排？
    在场的两人都听出了他的双关语。
    可他凭什么……凭什么能硬吃罗文？
    罗文微微摇头，觉得面前的年轻人过于托大了，他不惜自爆为游戏画上句号，所以你还搁这儿装什么呢装？
    “瑞恩。”
    “送客吧。”
    不等瑞恩有所动作，李钦已经站了起来，将身下的座椅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噪声，然后迈出闲散的步伐。
    一边走，一边拿出手机——
    “艾德里安？”
    “是我，你别说话，听我说……”
    “我跟我们的议长先生谈崩了，所以让你们fbi帮我调查一下查尔斯.罗文如今在什么地方……”
    “他似乎逃离出境了！”
    “证据？证据我们现在就去取！”
    “查尔斯可能会走非法渠道出境？没关系，我有其他渠道找到他……”
    “呵呵，你知道的，在米国我可能没什么朋友，但在米国境外，我的朋友可不少，大多数人都愿意卖阿布扎王室一个面子，你可能不知道……”
    “我女儿是狄亚卜王子殿下与塔赫努恩王储殿下的干女儿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，我女儿也是阿布扎王室的公主。”
    “ok，那就交给你了，艾德里安。”
    话落，收线。
    李钦的手机重新揣回衣兜内，伸出的双手则已经握住了餐厅的门把手上。
    可就在这时。
    “站住！！！”怒喝声从李钦的身后传来，在偌大的餐厅内形成了回声。
    伴随回声的还有犹如拉风箱般急促的喘息。
    李钦停住了动作，回头看去。
    罗文站了起来，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：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    “呵。”李钦转身，冷笑道：“匡扶正义啊！议长先生既然已经这么无所谓了，还要堵死我的路，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。”
    “金妮.乔尔告诉我，两年时间，查尔斯至少敛财超过一亿，根据联邦法，利用职权受贿超过50米金就要获罪，一亿米金外加携款潜逃，您的儿子大概会成为国际通缉犯。”
    “肯尼，是你说的，我让你不爽了，所以你也要让我不爽……那么继续延伸，你让我不爽了，我也要让你不爽。”
    “当然，这次是你赢了，你只是一个将死之人，我威胁不到你，因此我也只能‘充当’一下正义的使者，将查尔斯抓捕回来了！”
    “哦，相信我，我可能没实力为瑞提亚‘买到’进入州议会的门票，但我肯定能‘买到’侦探、地下帮会，乃至军阀帮我将一个畏罪潜逃的公子哥抓出来！”
    “我，有的是钱！”
    说罢。
    大门被李钦拉开。
    远处大厅的开放式天井，透入的夜雨狂风顿时呼啸而起，令罗文颤抖……
    李钦跨出了大门。
    “你不可能找得到他……”
    李钦脚步未停。
    “两年时间，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切！”
    他还是没停。
    “就凭乔尔商贸的那些证据，还不足以定罪，我们做得很干净……”
    李钦已经走入了长廊。
    “法克！！你想要什么！！！！”
    歇斯底里的声音，终于让李钦停下了脚步。
    李钦转身，却没有重新走回去，只是淡淡道：“为了洗刷我‘自大’‘妄自尊大’的污名……”
    “这一次，我会在真正掐住你的脖颈时告诉你，我，要什么！”
    “当然，罗文议长大人……”
    “你大可以明天宣布你患病的消息，但我发誓……”
    “在你死前，我会将查尔斯送到你面前，让他能在监狱里，为你送上悼词！”
    李钦不再停留，提步远去，一点点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。
    而餐厅内。
    “议长先生。”瑞恩颤抖不已，可在他脸上并非只有恐惧，还带着些许期盼。
    这是矛盾的情绪。
    他既担心查尔斯会被找到，又希望查尔斯会被找到！
    如果罗文能与李达成合作，至少游戏不会宣告结束，瑞恩承认自己有自私的情绪在内……
    罗文不倒台，他才有未来。
    否则，作为罗文的身边人，罗文父子入狱，他绝没有孑然一身的道理。
    或许罗文会承担一切，给他一个清白身，但最后他的职业生涯也将就此落幕。
    “明早的事情……”
    没等他说完，罗文跌坐在椅子上：“让我静一静。”
    瑞恩不敢多说，伫立在旁。
    他能看出来，罗文在惧怕，也在思考，对方是否真的能做到那一切。
    阿布扎王室？
    对，这是疏忽的重点。
    尤金保留地对俄勒冈州而言很重要，但放眼全米，根本不值一提。
    托亚也只不过是一个粗鄙的土地主罢了。
    所以，凭什么他的孙女就能登上五大直播？
    五大电视网统一报道某个人物，只有在四年大选的最终环节才会发生，那是真正的大人物才有的待遇。
    即便不提这个庞然大物……
    李本来就是一个富豪，正如他所言，有钱买不到州府的门票，却能买到人手去追捕一个人。
    就算查尔斯被隐藏的再好，未来也将活在被追捕的恐惧当中。
    但凡他被追捕成功，便是长达数十年的牢狱之灾。
    临死前为儿子树敌？
    罗文拍了拍脑门，觉得他错得离谱……
    他不该这么肆无忌惮，为了可笑的尊严惹怒这个年轻人。
    而最致命的是……
    他从最开始，就不该告诉对方，查尔斯已经被送走了！
    这摆明告诉李，查尔斯是对罗文最重要的东西，死都不怕的老人，唯一惧怕的是儿子出事，那才是他真正的软肋啊！！
    “瑞恩。”
    “议长先生……”
    “查尔斯到哪了？”
    瑞恩深吸一口气，道：“应该已经抵达德州了，两年来的渠道组建很成功，除了您每个月去治疗外，我们在墨西哥当地组建了安保公司，并购买了房产，按照原计划……他会在明天早上登船，从海路前往智利。”
    “他会被找到吗？”罗文抬头，看着瑞恩的眼睛。
    瑞恩没有遮掩，微微摇头：“不知道，如果只是体制内的常规追捕，即便是fbi也不会花费太大的代价去境外追捕，但如果是个人调查追捕……您知道，金钱是巨大的催动力。”
    说到这里，他又补充一句：“当然，查尔斯的运气向来不错，或许在很多年后，这件事也就被淡化了。”
    寄托于运气觉得不会被抓到？
    法克！！
    罗文拿起酒瓶，为自己倒了一杯。
    瑞恩制止：“您不能再喝了，您的身体……”
    “身体？我本来就快死了，需要在意吗？”
    最终，罗文如愿以偿，猛灌一整杯红酒……因为疾病而常年戒酒的身体立即产生了反应，让他面色通红，眼神也变得迷醉。
    罗文起身：“查尔斯到了就告诉我，我先去休息一会。”
    “那明早……”
    罗文白了他一眼：“‘优秀的年轻人’不是警告过我们了吗？那就让我们看看，他到底是否如他所说的那么强大，强大到能捏住我的脖颈，向我索要一切！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踏入风雨。
    李钦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浸透了。
    尽管如此，他也没有加快步伐，只是在享受滚烫的身体被冷却的感觉，尽量让愤怒被浇熄。
    不然，他已经无数次想……
    罗文反正是要死的人，不如……
    就让他死在今夜吧！
    罗文居高临下的嘲弄戏谑，就是要搞崩李钦的心态，是的，他几乎做到了。
    但还是要感谢托亚之前的一番骚操作，为李钦锻炼出了一颗大心脏，不至于在方才，让杰斯送他们上路。
    当然。
    李钦也不得不承认，今晚学到了。
    州府与保留地的合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，正如罗文所说，羊圈开了口子，狼群不可能不来光顾。
    而他，却还以为自己掌握主动权，能待价而沽。
    不过……
    这也只是对逻辑思维错漏的反思。
    狼群以为这是开了口羊圈，却不知道羊圈里饲养着什么样的生物。
    不是李钦玩不起，而是你们不按套路出牌，那也就别怪老子开挂了。
    大家彼此彼此而已。
    当愤怒被克制，李钦就抓住了罗文自以为无懈可击的金身漏洞。
    无惧死亡的老人，并不是什么都不怕。
    他因为一个电话就将儿子送离米国境内，便足以说明，查尔斯正是瑞提亚进入州议会的那张‘门票’。
    李钦并不希望跟罗文撕破脸皮，如果这位老人能在方才，配合自己演一出晚辈关切长辈，长辈照拂晚辈的戏码，这件事其实就得到了解决。
    大家合作。
    罗文还是众议长，只需要扶持瑞提亚上位，别说查尔斯敛财，就算他们想进入保留地敛财，李钦也可以酌情答应。
    钱都是小事而已。
    可偏偏，众议长大人过于自傲，不仅仅是放不下尊严合作，他更想将李钦踩在脚下，用上位者的姿态告诉蝼蚁，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……
    既然无法和平解决。
    那就只能……
    核平解决。
    当他走到直升机旁，内里的两人都被浇成落汤鸡的李钦吓了一跳。
    苏惊呼：“老板？”
    艾德里安也愕然：“什么情况？他们怎么没出来送你，难道谈崩了？”
    李钦没说话，钻进飞机里，脱掉了长裤，又将上衣与贴身衣物甩在地上，赤果上身：“把你衣服给我穿，玛德法克，好冷！”
    艾德里安正要脱衣服，没想到苏打开了飞机内的夹层储物箱，取出一个绣有空客标识的毛毯。
    “这是飞机自带的。”
    李钦还真不知道有这玩意，披上后觉得好多了。
    这时候艾德里安才继续问道：“所以，怎么回事？”
    “谈崩了。”
    “法克！罗文疯了吧？这对他有什么好处？”
    好处？
    他强行挽尊了啊！还戏耍了我！
    李钦不打算复述方才的对话，只是对苏道：“起飞吧，回家！”
    “你呢？把你放在塞勒姆，还是跟我们走？”
    艾德里安着急道：“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你不打算说说？”
    “我没心情说……”
    “因为事情还没就此结束。”
    原以为艾德里安会继续追问，没想到他顿时闭了嘴，甚至没有半点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    李钦狐疑的皱了皱眉，但他既然不问，那就是最好的。
    一直到飞机起飞。
    艾德里安才再次开口：“把我放在刚才的地方就好，我还要完成搬家工作，后天一早回尤金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不多时，飞机在之前的公园广场降落。
    苏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把雨伞递给了艾德里安。
    他道谢，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钦一眼：“老板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，你尽管告诉我，放心，我不会背叛你的。”
    说罢，艾德里安撑伞离去。
    不等飞机重新起飞，李钦发觉了不对劲，看向苏：“他，怎么回事？”
    叫自己老板？
    还说什么不会背叛？
    艾德里安一直以来是合作关系，就如亨利与自己一样，大家各取所需，或许未来能发展出友谊，但还不至于到从属、主仆的关系。
    苏苦笑，看了一眼李钦身后的方向：“他好像猜到了什么……”
    李钦回头。
    看到了一动不动的杰斯。
    再道：“你说的？”
    “不。”苏矢口否认，“艾德里安想要逗狗，我制止了他，鬼知道他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，后来就不太对劲了，在你回来之前，我们一直保持着沉默。”
    李钦不再纠结。
    就算艾德里安知道杰斯的存在，也不是坏事，反之是好事，就如同他方才的表现……
    他怕了。
    对李钦有了敬畏之心，未来的相处才会更妥帖。
    “走吧，回家，我累了。”
    苏也没有追问与罗文的谈话，立即操作起飞。
    不过就在这时。
    被李钦丢在地板上湿漉漉的外套内，响起了手机铃声。
    李钦拿出一看，苦笑着接通，放在耳边……
    没等他开口。
    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——
    “哥，你刚才在哪？”
    “什么乱七八糟的，怎么还扯到了狄亚卜？”
    “奥，我知道了，你肯定在给谁装x呢！是不是，是不是，我猜对了没有？”
    唉……
    李钦一叹。
    方才的电话当然不能真得打给艾德里安。
    万一他当真了，第一时间让fbi启动对查尔斯的调查，事情也就败露得差不多了。
    他可以信任艾德里安，但无法相信fbi。
    因此，李钦当时灵光一现，打给了林雅菲，演了一出好戏。
    “跟你没关系，别瞎打听。”李钦训斥一句，语气才恢复了正常，转移话题道：“你和筱筱最近怎么没回家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