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昨夜开始,灵脉之中便传来异常的躁动,维持了整整一夜。
自从神女坠落,大道混沌,残存在这世上的神便开始不再活跃。随后人类逐渐繁荣兴旺起来,山上建了庙,多了来来往往的、前来参拜的人,虽然他不明白,人类对着庙里的泥塑木雕磕拜是为何?
多少年了,如今又有大能进山来了吗?
他心中越发不安,便抬手招了招,轻声道:“连双,你与我去看看罢。”
山洞深处跑出一只浑身火红的豹子样动物,体型巨大,额上一只金色的角,五条尾巴一甩,洞壁上的碎石簌簌地往下掉,却是上古神兽——狰。
狰跑到他身边一跃而起,落地之时已化身作一名身形高大的红发男子,应了声好。身上一件绣着金边的黑纱衣披得松松垮垮,一开口,声如以雷击石。
二人走进晨雾之中,连双在前,他在后,所到之处,草木皆让道。
“连双,”他忽然开口问道:“你来我此处,有多久了?”
“有四千年了罢?”连双将脸前的红发甩到脑后,答道。
“可是你等的人要来了?”他又问道。
连双脚步一顿,苦笑道:“大人又何必问?”
他闻言也笑了笑,没有再问。晨间露重,沾在他白衣之上的露水,行进间洒落在地,化作片片蘅草。
二人来到那山崖边的小路上的时候,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为首的魁梧男子,居然是他来了,怪不得灵脉整夜躁动不安,蠢蠢欲动,原来竟然是他。
他看了看连双,见连双抱了双臂依在一旁的树上,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只好亲自上微微一揖,唤了声:“羿将军。”
魁梧的男子挥手吩咐手下一众男子继续埋伏,独自走到他跟前,还以一揖,朗声道:“大人抬举了,我隐退已久,早已当不得将军这称呼。”
望着一群汉子有条不紊地布置埋伏,他皱眉道:“羿大人此番前来是……”
魁梧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只说了句,“大人已身在局中,何必明知故问?”
他知,却也不知。他知他是局中的一子,却不知道他这一子到底有何用处。
直到他看到了她,那缠挂在藤萝之中的,衣衫褴褛的少女,他懂了。他在局中,却从来不是唯一的一子,若有她相伴,旁的他都不在乎了。
她还给了他名字,唤他蘅。
那条赤红色的小蛇,他不是没瞧见,那并不是属于他山中的生灵,它是由那魁梧的男子带进来的。他看着它,游近了她,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。
当她火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脖颈间,他只觉得自己卑鄙。
他占有了她,将自己的灵魂,与她融在一处。
送走了她,他进入山腹之中,亲手将自己的本体与灵脉之间的联结割断,化做一株无丝毫法力的蘅草,在山间无力地随风摇摆。
那名唤做连双的红发男子日复一日,以淡蓝色的幽寒的琼浆为他浇灌,足二百叁十八日,他才得以重新化了人形,下山去寻她……
……
宁秋鹤几乎是惊跳而起,吐出嘴里的蘅草籽,大口喘了几口气,再看了看身边目光迷朦,面色潮红、亦是刚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的厌离,心中没有半分梦里的旖旎之色,只要一个念头,一定、绝对、千万不可以带厌离回归山!
赤鹳死在巴蛇身边,转世作白鹭,又在巴蛇身边出生,宁秋鹤不止一次怀疑过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,但她确实没想到,背后这每一步都是精密的计算,以及她最信任的人的全程参与。
如果这一切都只为了让她早日与雾山相见,那她不怪任何人,但若是厌离与止渊碰面的话……宁秋鹤不敢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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