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宝说:“陪少爷去敬茶!”
付景轩说:“敬什么茶?”
“新亲刚进门,不是要去给长辈敬茶吗?”
付景轩瞥了眼院门外露出来的一角裙边,无所顾忌道:“哪来的什么长辈?方家配得上我敬茶的全都去了西边,还不如择个日子去上坟来得实在。”
三宝觉得有理,刚把棍子扔到一旁,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,哑叔灰头土脸的拿着一把破蒲扇从东厨房跑了出来,呛得直呕。付景轩急忙过去问:“周叔,这是怎么了?”
哑叔原本姓周,早先跟着方昌儒走商记账,做的是管家行当,可不是专门伺候人的。他见着付景轩眼圈泛红,拜了个礼算是问好,付景轩忙将他扶起来,探头往厨房里面看,“你在做饭?”
哑叔比划着说:做得不好,呛着二爷了。
付景轩摇头,拿过他手中的蒲扇问:“这院子只剩你们主仆二人了?其他人呢?”
哑叔目光闪过一丝怅惘,又窘迫地笑了笑,指着屋里,意思是:二爷先回房休息,我这就去做饭,待会就好。
付景轩没理,带着三宝一同进了厨房,瞧见砧板上放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公鸡,水桶里还扔着一条欢蹦乱跳的鲤鱼,灶上的米粥煮的软糯飘香,想必是常做,熟能生巧。寻常人家做饭的地方不需要大多,一锅一灶足以糊口,但是方家不同,冷拼热菜分工明确,面点甜汤都有说法,方昌儒生前是个讲究人,吃与茶上从不将就,偌大厨房,装潢的堪比官家,可如今结网生尘,杳无人迹,放在脚下的腌菜坛子倒是十分干净,看得出是常常使用。付景轩阖了阖眼,扔下蒲扇,拿过三宝手里的菜刀,冲着还没断气的鸡脖子又补一刀,给了它个痛快。
也不知方泽生这些年过了什么日子,付景轩多少查了前因后果,虽然不能明确地知道方家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,但自方昌儒走后,王夫人想要将方家改头换姓的心是不会假的。
付二爷眉头微蹙,拿着菜刀在砧板上连剁了十几下,刀刀入肉,血沫横飞,剁完又让哑叔帮着找了个巴掌大的布袋,装上十三味草果,将鸡块焯水下锅,蒸煮半个时辰,出锅淋上少许香汁。
整道菜做得一气呵成,看得三宝全程目瞪口呆,不可思议道:“少爷,你竟然会做饭?”
付二爷瞥他一眼,端着一盘喷香四溢的花炊白鸡,说道:“做饭有什么难?从前跟着我娘耳濡目染,看着看着自然就会了。”
三宝说:“那以前怎么没见少爷做过吗?”
付二爷笑道:“我亲自下厨,还有你什么活头?”
三宝细想也对,瞬间感动的热泪盈眶,抢下付景轩将要去捞鱼的手,忙说:“还是我来做吧。”
付景轩一乐,拍拍他的肩膀,端着那盘冒着热气的白鸡,又盛了两碗粥,各自放了一大勺糖,悠悠地去了书房。
方泽生行动不便,书房的门大多都是虚掩着,他昨晚没有回房,今天又让哑叔把内室的被子抱出来一套,放在水墨屏风后的木榻上,明显不想与付景轩有过多接触。
付景轩进门时看到桌上放着几本闲书,还有一副没有写完的字,字迹行云流水,骨气通达,美中不足的是宣纸上滴了两滴墨水,像是写着写着停滞下来,忘了笔画。
方泽生正在看书,看得极为认真,连脚步声都没听到,付景轩把手上的木托盘放在桌案上,又放轻脚步来到方泽生的身后。
檀香袅袅,笔架旁边的线香燃了一半,付景轩才疑惑道:“你说,这位姓刘的秀才真的会被狐妖引诱吸干阳气,耽误了进京赶考吗?”
方泽生明显一怔,游离的目光聚在久久未曾翻动过的书页上,书上绘着一副春宫彩图,坦胸露乳的九尾狐妖正缠着衣衫不整的俊俏秀才行苟且之事。付景轩看得津津有味,见他半晌没有动静,左手扶住椅背,右手越过他的肩膀,俯下身帮他翻了一页,笑道:“没想到大当家面上一本正经,私底下却会偷偷看这种声色话本,还看得目不转睛,看得忘了翻页。”
第9章
方泽生手指微蜷,不待付景轩在新页看上两行,便平静地合上话本,面上没有任何异样。
付景轩在他耳畔趴了一会儿,起身走到桌案前,拽了一把椅子坐下。
两人相对而坐,一时谁都没有开口。方泽生依旧没有束发,黑袍大氅,坐在轮椅上面,淡声道:“你来做什么。”
付景轩道:“你怎么在这里?你来做什么?你见我就没别的话说?怎么也算相识一场,不叙叙旧吗?”
“叙旧?”方泽生道:“我和二公子不过有几面之缘,叙旧还谈不上。”
他语气生疏,硬是把一场相识说成几面浅缘,扯远了关系。此时若对面换做旁人,估摸早就拍案而起,毕竟热脸贴了冷屁股,不是谁都能受的,但付景轩不同,依旧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双筷子。
不接。
便放在他面前。
花炊鸡清淡,配上白粥一点不显油腻,几条鸡丝拌在粥里,说不上绝顶美味,却也相当可口。付景轩早就习惯了什么了东西都放点糖,吃着吃着也就顺了这一口,一碗见底,方泽生依旧冷淡,明显不愿与旁人同桌。
付景轩自顾自道:“前年陶家办了场品茗大会,邀请各家去了趟益州,我又被大娘拉去作陪,跟着陶家的孙少爷去逛了逛那里有名的荣昌巷。荣昌巷你该去过,十里红灯,夜里去最是漂亮,文人纵酒斗茶,还有美人坐在花船上倚栏弹唱,咿咿呀呀地撩人心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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