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珑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她隐约听到咯的一声,她以为自己的下巴掉了。但手指触感温热,那宁锁喉时造成的瘀血已经散去,但只要碰到,还是会痛。
痛感提醒纪珑珺,下巴没掉,只是还记着那晚的伤痛。
纪珑珺没有期待过爱情,在她有限的生命里,她考虑最多的是如何治好父亲的病,如何让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,能继续存活下来,陪伴自己。
所以,她不懂爱,也没有期待过爱。
她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的爱情,是从琪玉身上看到的。琪玉隐忍的等待和期待,沉默的付出和绝望,是她爱情的全部。当她投湖的那一刻,带走了生命,也带走了纪珑珺对爱情的幻灭。
如果,爱情只会有这样的结果,她宁愿不要。
惹尘的提议,不是爱情,只是以爱情为幌子的交易。如果放在别的姑娘身上,或许会惊诧的不能接受,又或许会为了别的原因,欣然接受。
只有纪珑珺,在听完惹尘的提议之后,满脑子想到的是,琪玉跳湖的消息和她当初死活要偶遇惹尘的目的——魍魉叶。
“可以,不过我有个条件。”纪珑珺抬起头来,目光坚定又坦荡。
惹尘似乎早就猜到纪珑珺会说这话,他笑笑,安然的等着她剩下的半句话。
“我要魍魉叶。”
“不行。”
“那就算了。”纪珑珺想都不想的转身,在龙*附近翻翻找找。
平安看得是目瞪口呆,这世间多了去女子想嫁惹尘,哪怕没有册封,也没有实质的行为,但有个名分啊!有了名分就有了机会,有了机会就有了未来,说不定,还能趁机虏获惹尘的心,坐上皇后的宝座。
可是,纪珑珺压根不在乎。她的眼里心里,只有魍魉叶。当惹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要求时,她也利索的不假思索的也拒绝了惹尘。
平安赶紧上前打圆场:“纪姑娘,您在找什么?”
“我的衣裳。”纪珑珺在龙*上翻找不到,又转身去别处找,把惹尘晾在一边,好象她是在珑珺阁,而不是在隐惮殿里:“我要换回我自己的衣裳出宫,我爹还在家里等我呢。”
平安傻眼了。
别人是削尖了脑袋要进宫,她是上蹿下跳的要出宫。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,连平安也看不懂了。
惹尘一直静静的坐在窗前,一场大雪后的太阳,显得这样的明媚又虚弱,反射着地面的雪光,刺眼又冰凉。
“纪姑娘,你的衣裳送去浣衣局去了,还未送回来。”平安扯谎。他是多么希望纪珑珺能留下来,不管怎么说,坚持吃素的君王终于有开荤的意愿了,如果荤菜都跑掉了,叫他们这些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他们,又到哪里去找荤菜埃
纪珑珺险些相信了平安的说词,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:“我骗我,我在宫里住了有二十天了,怎么可能还没有把衣裳洗好。公公,我求你了,快些把我的衣裳拿来吧,我赶着回家。”
惹尘冷眼旁观,他原本以为,纪珑珺不过是耍耍花枪,好借此跟他谈谈条件。
谁知纪珑珺找不到衣裳,提着衣裙径直离开。如果不是平安拦着,只怕她已经穿着这身长袍短褂拖拖拉拉的跑出宫了。
她知道自己不能激动,这样会要了她的性命。可是,她还是急着想跑出去。这个情绪,不是装出来的。
“你要魍魉叶做什么?”终于,惹尘开口问她。
纪珑珺瞥他一眼,不想理他。
反正是不给,何苦告诉他自讨没趣。
平安见惹尘开口了,知道还有一线希望,他赶紧的将纪珑珺拉到一边,小声说道:“魍魉叶宫里有,你好好说,王会给你的。”
“他不是要送到龙殊国么?”
平安愣住,后来一想,这件事也不是特别秘密,惹尘与龙殊国的安小妖的故事,在嘉谕国早就传开了。纪珑珺知道,也很正常。
“龙殊国那边早就传来消息,说安姑娘的身体已经调理得差不多,是她夫君担心她大病初愈立刻怀孕会有危险,这才舍不得让她受孕的……”平安原本不想说这些,但为了挽留纪珑珺,他只能把这个真正的秘密告诉她。
纪珑珺大吃一惊,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。
看来,用钱买来的消息,往往不够准确。
有了可以得到魍魉叶的希望,纪珑珺的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。
“那他……为什么还要送魍魉叶去?”
平安白了她一眼,不说话。
君王的心思,岂容他这个太监去揣摩,就算揣摩出来了,也这个时候告诉纪珑珺。惹尘还坐在窗边,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在耳语呢。
纪珑珺见平安紧闭双唇,眼珠子却不停的乱转,立刻明白了。
原来,是惹尘自己还余情未了,总想通过魍魉叶来表达自己的情感。可惜人家已经嫁人,还嫁了个*爱自己的相公,怎么可能为了魍魉叶来爱他。
不过,纪珑珺会为了魍魉叶,来配合他演这场恩爱的戏。
或许,惹尘所说的,只是为了应付臣子,并不是真话。他除了想应付臣子外,大约也想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小妖知道,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执着,重新开始。
纪珑珺推开平安,提着衣裙往惹尘那里跑去。
可是,没跑几步,她就开始大口喘气,心跳得厉害,胸口胀痛得厉害,就好象有无数把铁捶在胸口敲打着。纪珑珺一口气续不上来,跑到一半,整个人瘫了下来。
惹尘到底没有再坐在那里无动于衷,他蹙眉,上前扶起她,略有些嗔怒:“知道自己不能激动不能跑动……你是故意跑给我看的么?”
“谁有空……咳咳……给我魍魉叶……”纪珑珺话不成句,但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:“安小妖不需要了……咳咳,你不给别人救命……只管拿去浪费……你……咳咳……”
平安紧张的盯着惹尘,纪珑珺只顾着喘气,没有注意看他的脸色有所变化。
惹尘没有打断她的话,但听到最后,他痛苦的闭上了眼,眉心的结,深刻的犹如刀刻,深深,长长,是他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痛苦的绵延。
纪珑珺的半边身子几乎都隐在惹尘的怀里,无关情感,实在是痛得无力站稳,惹尘绅士的扶着她的手肘,仍不足以令她站稳,这才伸手揽住她的腰,另一只手,则不动声色的在她的背上点了几个xue位,才让她稳住气息。
平安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,他忙不迭的将纪珑珺扶回到龙*,叫来宫女,服侍她躺下。然后又召来御医,一顿忙乎,等她真正的平静下来,一个时辰过去了。
惹尘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情,他看见宫女们手忙脚乱的将那些带血的手帕藏起来,悄悄的摆了摆手,示意她们退下去,别在这里碍事。
纪珑珺虚弱的睁不开眼,她不明白不就是被别人打了两拳,自己就这样没用,躺了二十天都不见好。
刚才咳嗽时,她觉得喉间腥甜,应该是咳出血来,可是宫女们都小心翼翼,她看不到帕子,便自欺欺人假装不知。
“我爹有肺病,有个偏方,需要魍魉叶做药引,才能好。”纪珑珺闭着眼睛慢慢的说。现在,她不敢激动了,说一句,休息一下,反正也不睁开眼睛,看不到惹尘的反应,自己也说得自在:“如果你要拿魍魉叶去治安姑娘,我也不敢开口问你要。咳咳,人家不要,何苦浪费,不留给有需要的人,也是功德一件。”
惹尘没有立刻回答她,如果这事能这么快的就解决了,他也不至于纠结这么久的时间。
“你先休息,等身体好点,再决定。”惹尘说。
纪珑珺想都没想的回答他:“只要你给我魍魉叶,我什么都答应。”
惹尘面无表情的盯着纪珑珺半天,好象根本不能理解纪珑珺的想法。纪珑珺也无畏的看着他,似乎在用眼神告诉他,她很瞧不起他的痴情。
平安怕他们又谈崩的,赶紧的,端来了药。
黑黑的,浓浓的,一闻就想呕吐的中药。纪珑珺给纪正俭熬过无数次,但每次一闻到这种味道,还是很不舒服的想干呕。
惹尘接过碗,吹了一下,然后扶起纪珑珺,要喂她喝。
“不喝。”纪珑珺不是装清高,她只是觉得,自己与惹尘并无太大的关系,让他喂药,既不合规矩,也不合情理。
惹尘没想到她会拒绝,怔祝
纪珑珺无所谓的探头看着平安,问他:“我为什么会病得这样厉害?”
“呃……”平安瞟了眼惹尘,不知道该不该说。
“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,被打断的肋骨刺伤了你的心肺,所以你要好好养着。”惹尘不紧不慢的回答。
纪珑珺歪着头,想了许久:“我会死吗?”
良久,惹尘才反问他:“谁,又不会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