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后既崩,诸王以下、文武官员、公主、王妃以下、八旗二品命妇以上、俱齐集圆明园举哀,持服二十七日。
宁樱带头跪在一片缟素的妃嫔们最前面,听着身后一片哀泣声。
她跟着仪礼太监的节奏,跟着磕下头去,再起身,恭敬而端正地直起身子,神色肃穆地望着前方。
再磕头。
胤禛在上面,看着她带着妃嫔、公主、宗室命妇们磕头。
阿哥们在另一边。
皇后的身体不好,这是宫里内外都知道的事——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,还眼看着皇后苟延残喘了这么好几年,所以反而谁也没料到,皇后这么说走就走了。
最猝不及防的就是内务府——这还是过新年呢,到处都被装饰一新,张灯结彩,忽然就要忙着丧葬了。
大概是想到皇后这一世,胤禛心中多少有所歉疚,所以念其结发之情,还是让乌拉那拉氏的丧事办的既风光又体面。
宁樱作为皇贵妃,也是如今后宫身份最高的妃嫔,自然要收拾整理安排一切事体。
皇后梓宫于九州清晏,奉恩将军以上满汉文武官员于圆明园外,齐立举哀,公主、丧期内不准官员婚嫁作乐,民间七日内不准婚娶等喜庆活动。
梓宫出园上路,满城缟素。
……
毕竟皇后未曾受宠——再风光的身后事,也只是万岁的愧疚罢了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转眼间已经到了雍正五年的春暮。
宫里这件事的影响也渐渐淡化了下去。
宁樱也早已经被抬旗成了宁佳氏。
如今她是宁佳皇贵妃了。
但是本来定在今年的秀女大选,却因为皇后离世的缘故,再也不可能举行。
同样的,皇后身为阿哥们的嫡母,虽然不是生母,阿哥们却应当为皇后守孝。
也因为这个原因——胤禛本来定在今年打算给弘昼娶嫡福晋的计划,也暂时往后搁置了。
然而搁置归搁置,弘昼毕竟眼看着已经快到了开府的年纪——在万岁的授意之下,内务府那边,还是殷勤的开始给小阿哥寻找合适的地块搭建府邸了。
堪舆图自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往皇贵妃这里送来。
宁樱捧着热茶果子盏,轻轻的啜饮着里面的果肉大颗粒,坐在窗下仔细的看着这些堪舆图。
内务府一心讨好,给弘昼选的都是仅次于弘晖阿哥的地段,在前明的时候,也都是好地方。
周围的风水也是都提前看过的,绝无问题。
一共有五六张备选,其中四个地点,离弘晖的府上都很近——大概这是内务府献殷勤,想让兄弟俩距离更近一些。
但是宁樱看着看着,就把前面四张都给否定了。
她最后选择的是两处最不起眼的地儿——不但离弘晖远,规格也要稍微逊色一些。
“让四阿哥在这最后两张中挑一挑。”宁樱在阳光之下,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,最后道。
……
桃花坞里,春暮芳菲尽,满地桃花凋零,空气里暖意融融。
弘昼坐在窗下,手里捧着一本书,读了半天,正是觉得有些乏了,转头就看旁边的小太监冲着他直眨眼。
弘昼心领神会的就挑了一下眉。
底下人是奉他的命令,偷偷地把几本戏本子和乐谱给拿过来了。
这些就比那圣贤书好看多了——至少看着不累人,弘昼一下子就来了精神,翻起一本乐谱,又让人将自己的箫捧了过来。
他用镇纸压着乐谱的某一页,对着谱子出省的盯了一会儿,摸索着吹了起来。
才刚刚吹了三四遍,正觉得对这曲子渐渐有些上手熟悉的时候,外面奴才就匆匆的进来了,说是皇贵妃差人送东西给四阿哥。
弘昼打开,才看见是一张开府的堪舆图——上面画的可仔细了,楼台亭阁,甚至连桃园小院都细细标注了出来,栩栩如生。
这个好!
能开府,意味着就是大人了,从此要有自己独立的一片可掌控的天地。
弘昼一下子就来了精神,也不吹箫了,匆匆的将乐谱往旁边小太监的手中一塞,捧着堪舆图,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。
来人也不顾了。
他一边看,一边抬头就对着身边的奴才吩咐道:“研墨!”
提笔蘸了墨汁,弘昼在纸上开始圈圈点点起来,尤其是府衙中的一处戏台子,还被他特地重点勾画了一遍,边上备注着的小字就写着这戏台要有两层。
至于书房、起居、库房那里,他只是匆匆一眼看过去,就略过了。
来人下巴都要掉了。
等到捧着四阿哥亲笔勾画过的堪舆图回到接秀山房,送到皇贵妃面前,宁樱看着也愣住了。
这孩子是要在府里天天唱戏啊?
哪有阿哥们正经的府衙,后园子里什么都不设,唯独开辟这么大一块地方,专门用来放戏台子?
而且看着这比例,再粗略算一下——这也不只是放戏台子的规格了。
就是在这儿专门培养一批梨园弟子,都绰绰有余。
这是……?
……
第二天,正好是弘昼过来给额娘请安的日子,宁樱让人把堪舆图捧出来,指着那戏园子就问他:“额娘从前倒是没看出来。”
弘昼笑着就道:“儿子也是近来,跟着宫里的大戏台子听了不少戏,觉得有些意思,这才略微放了点心思。”
他顿了顿,望着宁樱就道:“额娘忘了?便是皇阿玛,也是最喜欢看戏的。”
他这话倒是没说错——胤禛早在还是皇子的时候,其实并不排斥看戏。
这是因为受康熙的影响。
康熙一朝,宫廷演剧无论是规模、频度,水准都是一流的,康熙帝更是受了不少好戏的渲染,对戏曲情有独钟。
但是有些皇子皇孙们晋封贝勒、亲王之后仍然沉溺于此——这一点就让康熙有些不满。
也正是因为看出了皇阿玛的不满,胤禛刻意收敛了自己对戏曲的兴趣,直到登基之后,才真正放开。
弘昼接着道:“儿子不过是看着皇阿玛喜欢,想着若是现在腾出一块好地方来,将来也好排戏娱亲。”
他顿了顿,神色中现出无奈,低声道:“额娘若是觉得儿子此举不妥,儿子回去收敛着一些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