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说皇贵妃恩宠未曾有一丝衰减,但是婷儿还是怕。
前朝的多少例子,活生生的摆在眼前。
别的不说,就说大行皇帝还活着的时候。有的娘娘在皇贵妃这个年纪,也一样一样是十分受宠的。
虽不如皇贵妃这般独宠一身,但也是皇上出巡在外,都不忘写信提及问候的情分。
但是后来呢?
三年三年的选秀,漂漂亮亮的八旗少女一进宫,其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拔尖的。
忽然从某一日开始,皇上就不往娘娘宫里去了。
然后就再不去了。
……
婷儿想到这儿,想到都出神了,本来还在给主子按摩小腿的,结果手臂滑了下去,一不留神手就碰到了宁樱的脚心。
“快松手!”宁樱最怕痒了,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赶紧地把腿给拔回来了。
她明白婷儿在想什么。
其实皇后要是有朝一日能醒悟过来,终于跳出她自己那一套固执的思维,也许能看清很多东西。
她的想法,未免太过乐观。
一个很简单的道理:皇后现在总觉得自己不能生了,所以才想趁着八旗选秀女的机会,有年轻能生的妃嫔,又能稍稍入了皇上的眼,或许便能收为己用。
可她怎么就从来不想想?便是她作为皇后,有容人之量;可别人生了孩子,却未必能容得下她。
女子本弱,为母则刚——为母,自然想为孩子谋取更多的可能。
尤其面对她这么一个无宠、无子女,年长孱弱,如今又眼疾缠身的皇后。
别说皇家了,便是普通的商贾之家——但凡是生意能做大些,财富能积攒得稍稍多一些,妻妾斗起来都是不择手段的。
涉及到巨额利益的斗争,从来都是血腥的。
向后倒在厚厚的床褥之上,宁樱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。
……
眼看着腊月将近,小寒那一天,弘历带着弘昼过来给母妃请安了。
孩子们都在前面阿哥所,好一阵子没见,宁樱看见弘昼,又惊又喜。
说句不怕弘昼掉面子的话:她之前还有过担心弘昼长不高。
这孩子忽然跟小树苗似的抽芽疯长——不过只长个不长肉,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个大脑袋,看着都让人替他的脖子感到累。
再配上他脸上一向透着淡淡忧郁的表情。
尤其是请完安之后,双手背在身后,板着一张脸,一言不发,整个人看上去就跟个古板的私塾先生似的。
配上他还带着稚气的五官,显得特别违和。
宁樱伸手把弘昼拉到身前:“弘昼,阿哥所的膳房,不合胃口吗?”
弘昼还没说话,弘历已经道:“额娘放心!这小子可真能吃!儿子亲眼所见,绝对瞒不了额娘。”
宁樱低头看着弘昼的手腕——手腕也是细细的,握在手里跟鸡爪子似的,若不是肤色白皙,皮肤莹润,简直看起来就太可怜了。
正在发育中的时期,瘦一些是正常的。
但是也没有这么瘦的。
正好太医也过来请平安脉,宁樱没顾得上自己,立刻就让太医先给阿哥们诊断了。
其实阿哥所里,太医也是定期过来请脉的,若是有什么问题,早就发现了。
果然,太医看过了就说四阿哥身子好得很,请皇贵妃放心。
听了太医这么斩钉截铁的一说,宁樱才觉得稍微放下心来。
如果排除了身体原因的话,那只有心理压力了。
大概是读书读得太辛苦了——宁樱想着。
她既然这么想,嘴上却不能说。
两个儿子坐下来,奴才们送上热水盆来,洗完手之后,晚膳也布置上来了。
宁樱心疼弘昼,整场晚膳,自己几乎没怎么提筷子,都在那儿看着弘昼吃了。
倒是和弘历说的一样:弘昼吃起东西来一点不马虎,胃口好得很。
宁樱看着,才觉得放心了不少。
小阿哥们过来请安的时间也是有规定的,纵然皇贵妃得宠,也不好破了祖制规矩。
等到儿子们走了之后,宁樱不放心,于是悄悄地就叫了小潘子过来,吩咐了几句。
……
晚上时候,胤禛过来了。
腊月的天气已经相当冷了,加上又是晚上,霜月高升,胤禛几步跨进来,带了一身的寒气。
屋子里的暖盆烧的如同春天一般,宁樱只穿了一件秋装坐在桌旁看账册——这件旗装从上到下都铺满了淡奶杏色的樱花图案,袖子做的也漂亮,带着微微的波浪形状。
绣房送来新制的衣裳实在是太多,她压根儿就穿不过来。
这一件今天还是第一天穿呢。
美滋滋。
她自己觉得挺舒服合适,胤禛看见了就黑脸了。
他眉头一皱,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:“胡闹,朕一阵子不过来,你们便是这般服侍你们主子的么?”
他说着,往旁边扫了一眼——好家伙,居然窗户也没关严实。
一屋子奴才都快吓死了,跪下来就磕头。
宁樱伸手就紧紧握住胤禛的手:“皇上别怪她们,是我嫌热,也是我要透气的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抬手就用自己热乎乎的手掌去捧住了胤禛的脸,笑眯眯地道:“都出汗了!”
胤禛猝不及防,被她捧住了脸,刚才生出来的火气也没了,只觉得心里一片暖融融,都快化了。
樱儿这模样,实在是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年少时光。
他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,压过身子过去就眯着眼望着她,宠溺地低声道:“狡辩。”
宁樱笑着伸手挽着他的胳膊,就听胤禛道:“今日孩子们过来请安了?”
阿哥所里的阿哥们能出来给母妃们请安,申请的手续都是要经过天子面前的,他自然知道。
宁樱听他提到儿子们,立即就想到了弘昼。
她收敛了笑意,说了几句,说的都是弘昼如今瘦的很,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太辛苦了,或是这孩子心理压力太大?
“我都能这样握住!”她一边说,一边抬手给胤禛比划了一下弘昼的手腕有多细。
胤禛听着也怔了一下。
他这阵子都在忙前朝的事情。
便是不忙,对于儿子们,其实大部分的注意力也都放在弘晖身上。
至于弘历和弘昼:他总觉得有上书房的那么多师傅看着,决计出不了错。
确实……是有些忽略了……
“朕知道了,朕改日去瞧一瞧这孩子。”他沉声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