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的降临,让这种恐慌和疲倦更深地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,更肆无忌惮地蔓延。
突然,孟鞋匠再次双膝跪在地上,对着漆黑的天幕磕了三个头,再次开口了:
“大神仙,您刚才说要找人,现在人找着了, 您为何不肯放我们回去?我们已经遵守诺言了呀。”
他说完,立刻就有几个反应快的也跟着跪了下来,学着孟鞋匠对着虚空叩拜,乞求……
“呵呵呵呵,这个原因很简单啊,因为你们要回去吃饭,我也一样要吃饭啊,现在我还没吃饭呢,凭什么要放你们走?”
妖怪的笑声比之前更娇软婉转,但是却并不好听。
这声调是一种阴阳不定的诡异,炎颜猜这妖怪可能跟蟑螂属于同一种属性,雌雄一体,所以才会修出这样一副太监嗓门儿。
当妖怪说出这番话的时候,立刻有人悄悄地将目光投向了陈真。
孟鞋匠也扭过脸,隔着人群看了陈真一眼,又恭敬地向上磕了一个头:“大神仙您说吧,您想怎么吃?只要咱们能办得到,保准叫您满意!”
“呵呵呵呵,你真是个聪明的人啊,我喜欢你这样的人。既然,你问出来, 那就替我把食材准备好吧。”
妖怪说到这里的时候,略微停顿了一下,好像在仔细地琢磨。
因为看不到妖怪,炎颜便将注意力仍放在面前这些镇民身上。
之后,她就看见孟鞋匠的喉结上下滚了滚,在他的眼睛里,完全没有对陈真命运的担忧。
他的目光里,只有他自己终将解脱的放松,还有成功取悦了妖怪的自豪。
之前那几个跟他学着孟鞋匠跪下对妖怪说好话的人,也露出跟他一样的表情和神态。
而围拢在他们周围的那些镇民们,因为没能及时取得妖怪的好感,一个个脸上竟然显得极度懊恼,甚至还有羡慕和嫉妒的……
连炎颜都忍不住感慨,这些人三观塌的可真够彻底的!
炎颜的目光投向稍远些的人群中央。
陈真母子仍站在原地,只有他俩一直站在原地没动。
这个时候陈家娘子已经停止了哭泣。
尽管泪痕挂在脸颊上还没干透,可是她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。
炎颜这个时候才发现,当陈家娘子像现在这样没有笑,面无表情的时候,陈真就显得跟她长得特别像。
陈家娘子冷冰冰地看着周围这些一心想讨好妖怪的人們,眼里是明显的嘲笑和轻蔑。
炎颜饶有兴致地轻轻一笑。
陈家娘子果然聪明, 她大约已经猜到了妖怪的把戏和这些人的下场。
就在炎颜打量众人的时候, 妖怪再次开口了:“我要吃他的脑子,他的眼睛,还有他的心。好了,动手吧……”
妖怪这话一说完,场间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。
尽管想到了妖怪的残忍可怖,但是当亲耳听到妖怪提出的要求的时候,镇民们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惊惧的表情。
不过炎颜知道,这些人也只是在担心他们自己的下场会不会也像陈真这么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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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才没有替陈真担心的意思。
这一刻炎颜特想告诉这些人,他们的下场可比陈真惨的多!
现场只有陈家娘子,狠狠闭上眼的时候,身体猛地晃了一下。
“母亲!”陈真低唤了一声,及时扶住了陈家娘子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陈家娘子的手轻轻放覆在陈真的手背上,转过脸,她对着陈真露出平静慈和的微笑,抬起双手,慢慢地打出一段手语
“孩子,别怕,不管发生什么,娘都在你身边陪着你!不离不弃!”
陈真用力点头,紧紧握住母亲刚打完手语的双手:“母亲,儿子不怕。”
陈家娘子刚才的那串手语打的速度慢,炎颜看懂了意思,她的心头一震。
眼前浮现出发如雪的残年老妇守在糕饼铺子前,用枯瘦苍老的手揭开热气蒸腾的笼屉的时候,脸上那慈祥又带着宠溺的微笑。
母爱大于天,一点没错。
炎颜突然有泪目的冲动,赶紧把目光移向别处。
然后她突然瞪大了眼,因为她看见刚才还跪在地上的孟鞋匠已经站了起来。
他的目光望向陈真,笑起来。
“小兄弟,你孟哥虽然现在是个鞋匠,从前杀猪宰羊的活儿可没少干。尤其心脏早的最准,你放心,孟哥绝对不让你遭太多罪,保证一下就完事儿。”
他说话的时候,眼睛里露出一种狂热的兴奋,抬起自己的右手,舔了舔一下拇指上的一道伤口,唇角一扯,对着陈真露出个阴恻恻的笑。
炎颜这才看清,孟鞋匠的右手上,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薄刃弯刀。
握着刀,孟鞋匠走到陈真面前,伸手就要去拉陈真的胳膊。
陈家娘子却跨出一步挡在陈真面前,打出一串手语,陈真替她翻译:“对方说要吃那三样东西,可没说要活着取!”
孟鞋匠斜眼瞥着陈家娘子,脸上带着狗腿笑:“呵呵,大神仙点名要吃的东西自然是越新鲜的越美味,怎么,你是打算给大神仙吃陈肉?”
陈家娘子没反驳他,她轻轻把鬓边散落下来的碎发塞回耳后,然后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,神态从容地利落打手语。
在她打手语的时候,陈真自动给她翻译:“他既然是我生下来的,弄死他也当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自动手。”
此言一出,现场所有人尽皆哗然。
立刻有人窃窃议论:“真没看出来啊,陈家这个哑巴小娘子平日里看着柔弱,没想到心这么狠,亏她能下得去手,这可是她亲儿子啊!”
“怎么下不去手?亲儿子再矜贵有自己的小命儿矜贵?哼,这人啊,为了保住自己的命,啥事儿都干得出……”
对于周围的声声议论,陈家娘子的表情始终平静如常。
她抬起眼,对上孟鞋匠同样惊诧的目光,抬手又打出一串手语,随后看向陈真,示意他说给这些人听。
陈真这次却没马上翻译母亲的手语。
他的目光深深看了眼母亲,用平静的语气向众人道:“母亲说:我儿身子干净,你们这些人,不配动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