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临婳心底有些忐忑。
可更多的是疲倦。
现在君家已经变成了两派,一派是拥护君泰的,另一派是维护君欣欣的。
这一老一小已经掐架多时,君欣欣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,明明支持她的人没有君泰那边的多,却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。
好像藏了什么底牌一样。
最难受又尴尬的就是她这个位置了。
没了君老太的庇护,君泰对她没有感情,君生又跑了,完全没有机会能生下君家孩子的她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她非常清楚自己在这里是没有立足之地了。
所以一定要得到君菀的帮助。
她的示好实在太明显。
君菀看了君临婳一眼,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情,看着君欣欣说:“我原本也以为大姐会叫我的,看来是埋怨我了。”
“毕竟这次君家老太太故意伤害的是你未婚夫的儿子。”
“宴家的小少爷要不是被老太太推到马路上,送到了宴盛司的医院里,差点死在手术台上,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,她也不会被警察带走了。”
“你是怨我所以不打电话通知我吗?”
“虽然之前有过矛盾,我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过来吊唁,毕竟来了会被人说是猫哭耗子,不来会被人说是白眼狼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目光落在那些刚才打机关枪一样说着难听话的男男女女身上。
那些人神情震惊。
宴志远的儿子?
差点被君老太弄死了?
大家不由得开始阴谋论起来。
那是不是为了给大孙女铺平路,把这个堪比古代‘庶长子’的孩子除掉,以后君欣欣的孩子就成了宴志远唯一的孩子了?
毕竟现在宴家剩下两个儿子都是亲生儿子。
而宴志远又比宴志杉好一些。
已经有很多人默认宴志远就是未来宴家的主人了。
君欣欣感受着旁边人质疑的复杂目光,眼神都没有变一下。
只是眼神平静的看着君菀说:“你误会我了,我只是太伤心了,没顾得上。”
这话有没有可信度。
大家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。
只是来吊唁的这些人,本来还有些同情君老太的,这一刻也生不出什么同情的感觉了。
对一个孩子都能下手。
这老东西可真狠。
君菀面色平静的看着君家的人走流程。
哭声细细的,一个两个好像马上就要晕倒了一样。
她就站在一旁,此刻脸上就算什么表情都没有,也没有哭,在场众人也不敢说什么了。
尤其是在发现,那几个一开始针对君菀的人被其他人默默的排挤出去之后,就更加显得沉默了。
“不过刚才君菀说什么?宴盛司的医院?”
“宴盛司有医院吗?”
“以前宴家给他的?不能吧,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宴明成对自己的儿子看管防范的这么紧,但是现在大家都明白了。
不是自己亲生的,怎么可能让他占到半点便宜呢?
所以这医院又是哪里来的?
“可能,可能是君菀给他开的吧?”有个男人挑眉,一脸‘我知道’的表情,“毕竟他娶了个好老婆。”
这话说完。
他附近的男人都发出一阵意味难明的笑声。
君菀听见了。
但是却不在意。
因为有两个人匆匆来迟,比她来的还迟。
一个是消瘦的君临姝,另一个是被君老太送出国的君云。
现在君老太没了。
她也终于回来了。
君临姝目光复杂的看着君老太的尸体,没吱声。
反倒是君云,见到这尸体首先就恍惚了一瞬,她的眼圈迅速的红了,尖叫了一声:“奶奶!”
是歇斯底里的痛苦。
她几乎要连滚带爬的扑倒君老太的身体上。
却被身边的人给拦住了。
“君云小姐节哀。”
多讽刺啊。
君菀看着这一场闹剧。
阿萍是被君老太弄死的,而阿萍的后人,什么都不知道,活到这把年纪,还开开心心的被养成一个小白痴。
此刻她恐怕是在场唯一一个。
真心为君老太的死感到难受的孩子了。
君云哭天抢地。
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难受。
君菀觉得大厅里闹哄哄的,吵人的很。
索性就走到了后花园。
还没等安静一会儿呢。
就看见君云尖叫着冲她跑了过来,伸出手想要掐住君菀的脖子。
“都是你!”
“他们都告诉我了!要不是你的话,奶奶也不会被警察带走!”
“不被警察带走,就不会受刺激,导致心肌梗塞了!”
她的手还没碰到君菀的脖子。
就已经被君菀一脚踹开。
君云飞出去好远。
砸在了旁边雨后形成的一个大泥潭之中。
“白痴!”
君菀几步走过去,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来,“谁让你来找我的麻烦的?是君泰?还是君欣欣!”
“没有人!”
“是我自己要来的!”
“君菀你对得起奶奶吗?她那么疼你!”
“奶奶最疼你啊!”
君云一脸崩溃。
但在君菀看来,那真是一脸的傻气。
君菀盯着君云这副痴狂的样子,突然就笑了。
谁告诉她的已经不重要了,利用君云这个没脑子容易冲动的来给她添堵才是最重要的。
“君云。”君菀说:“你真可怜,君家五个女孩,除了你之外,大家都明白君老太是个怎么样的人。”
“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收养。”
“只有你。”
“自己妈妈都死在君老太手里了,还在这里为杀人凶手哭泣。”
“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你更蠢!更好挑拨的女人了!”
君云余怒未消,君菀的话让她瞪大了眼睛,一脸凶相的问:“什么意思!”
君菀却压低了声音,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脑袋,将人狠狠的往下压,“意思就是,那个阿萍。”
“被你嫌弃的阿萍。”
“是你的亲生母亲。”
“你大可以去查查看,找一个阿萍的血脉亲戚,你去做个亲缘鉴定。”
“我保证你会来感谢我的。”
“你难道就不好奇吗?为什么君家几个女孩子里。”
“就只有你最傻,剩下的这四个每个都这么聪明,这么招老太太喜欢。”
“我们是‘被需要’,所以被收养,而你,只是君老太用来控制你母亲的一颗棋子而已。”
君菀冷笑。
她的话给君云带来了极大的刺激。
“不可能!”君云想要尖叫,但她却从心底生出一股惊恐来,这惊恐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压低了喉咙,如同一头濒死的老牛一样低吼,“我不信!”
君菀接着笑,“君生的存在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?”
“君老太养我们啊,是想要教养出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理想孙媳妇的样子,顺便接住女孩们优秀的基因和智商,改良她家的基因,孕育出一个正常智商的孩子。”
“曾经的我是她的目标,君欣欣,君临姝君临婳都是。”
“你还记得吗?除了我当时因为车祸,没有出国留学。”
“其他三人可都是在大学时期就出国留学了。”
“你以为真的是去留学的吗?你错了,她们是被强压着,或许是威逼,或许是利诱的,给君生生孩子去了。”
“可你没有,因为君老太看不上你。”
“她啊……嫌你傻!”
最后这几个字敲在了君云的心口。
她眼底的光都碎了。
“不,你骗我的!你骗我!”
君云吼完,慌不择路的就往外面跑。
甚至因为跑的太急,连一直脚上穿着的高跟鞋跑丢了都没注意。
那黑色的高跟鞋插在泥土里。
就如同钉子钉在此刻君云的心脏深处一样。
那高跟鞋旁边又站了一双脚。
君菀抬起头,对走过来的人并不吃惊,反倒是露出一个笑容,“我知道你会过来。”
君欣欣来了。
“我刚才看见君云一脸顺魂落魄的跑出去了。”君欣欣盯着她的眼睛,“你和她说什么了?”
“说了她该知道的。”君菀坐在了旁边的秋千上,秋千跟着她一晃一晃,“怎么?你要保护受了委屈的妹妹?”
“看你这话说的。”君欣欣拍了拍衣角,素白的衣服将她那张脸衬的清瘦了不少,“你也是我妹妹,你们都是。”
“姐姐希望你们都能好。”
君菀静静的看着她,突然说:“你瘦了好多。”
君欣欣摸了摸自己的脸,“是吗?可能最近要思考的事情太多,累了。”
“累?”君菀挑眉,“虽然瘦了,但你的精神看起来好的不得了。”
“人逢喜事精神爽,是吗?”君菀弯唇,右侧虎牙若隐若现。
“喜事……”君欣欣眼眸深了深,突然感慨道:“小菀,你确实是长大了。”
“有时候觉得你就像一个陌生人。”
君欣欣这话,带着几分试探。
可君菀也说:“失忆之后,我也觉得姐姐你和别人口中的你,有很大的区别,看你也像个陌生人。”
君欣欣眸光变得锐利起来。
但也就一瞬。
她温和的笑起来,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“你哥哥还好吗?”
“挺好的。”其实不好。
君菀已经能感觉到哥哥那越来越微弱的生命力。
他只是在苦苦支撑。
为了她苦苦支撑。
想到了那棵树。
君菀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君欣欣说:“多陪陪你哥哥吧。”
君菀跟在她身后。
往车库的方向走。
车库里还有她没带走的车。
她打算开一辆回去。
只是听到君欣欣这么说,君菀摸了摸车钥匙,笑着说:“哥哥身边有钱若雪。”
“比起我和爸爸妈妈,我知道哥哥更喜欢钱若雪。”
“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,是我哥哥最爱的人。”
“这种时候,我不和她争。”
“有她陪着就好。”
而她……君菀缓缓的摸着自己的车钥匙。
她要陪着她的宴盛司。
鼻尖涌起酸涩的感觉。
君欣欣听了她的话,浑身僵硬,也没有注意到君菀的反常。
只是君菀走到车库时。
眼角的视线掠过一个小角落。
下一刻浑身一震。
那车子!
车牌号不正是她梦里见到的那一串数字吗?
君菀的脚步停了下来,压下心底的震惊,笑着随口说:“我们车库里怎么还有这么脏的车子?”
君欣欣随意的瞥了一眼。
“是我以前的车子。”
“本来想卖掉的。”
“不过后来我忙,就忘记了。”
君菀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。
“这样啊……好脏。”
君欣欣想着钱若雪和纪林白的事情,也没什么心情搭理君菀了。
“行了别送了。”
君菀打开了车门,看向君欣欣说:“姐姐,奶奶真的是心肌梗塞死的吗?”
“医生鉴定是这样的。”君欣欣一脸平静,“我知道你一时之间不能接受……”
“没。”
君菀坐进车子里,再看了一眼那脏了的车子,“我一向来接受良好,相信我自己用眼睛看见的事实。”
君欣欣看着君菀的车子开出去。
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又看了一眼那辆车。
“早知道就处理掉了。”君欣欣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,“不过……担心处理掉反而显得刻意,当时也没想到过她会醒过来。”
“也幸好。”
“失忆了。”
君欣欣转身往回走,声音幽幽的道:“还是失去记忆的人……和死人……最可爱了。”
……
车里,君菀第一时间给宴盛司打了个电话。
“怎么?”对面宴盛司的笑声传过来:“是知道我给你查出了车牌号的主人,所以才打过来的?”
君菀心想。
朕已经知道了!
只是还不知道君欣欣好端端的为什么弄死原身而已。
不过原因已经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结果。
不过嘴上却说:“这么厉害啊,我们司少,等着。”
“我回家奖励一下你。”
“等我十分钟,很快。”
她挂断电话。
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。
车子开到路边,她看见有人在卖花。
是蓝玫瑰。
很符合宴盛司的形象。
小陛下觉得人么,该哄的时候还是得哄哄,夫妻相处之道不就是这样?
她停下车,给家里的小少爷包了小小一束。
可下一刻。
脑海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眩晕的感觉。
她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。
耳旁的所有声音,汽车的鸣笛声。
还有卖花大姐惊恐的呼喊声。
全都变成了一片噪音。
她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。
眼前一阵阵的发黑。
蓝色玫瑰的香味很浓郁,但她的五感在逐渐的消失。
“怎么会……”
君菀喃喃开口。
整个人往地下栽倒。
一片天旋地转中。
她看见一辆公交车正好到站。
停在了她的身边。
公交车的声音传进她的脑海里。
冰冷的过分。
“终点站到了,要下车的乘客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……”
在一片花香中。
她意识到。
原来她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乘客。
她到站了。
……
医院里。
纪林白紧紧的抓住了钱若雪的手。
钱若雪的声音温柔,“你很累了吧?”
“对不起。”她的手竟然在发抖。
纪林白连呼吸都觉得有人再用刀绞杀他的肺腑。
他听着自己越来越慢的心跳声。
看着钱若雪,心底愧疚和不甘心如潮水一样涌上来。
他也曾经想过。
一毕业就要和钱若雪结婚。
他喜欢孩子。
如果钱若雪愿意生,那就早点生,他来带。
他艰难的伸出手。
记忆开始模糊。
他像是陷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。
他摸了摸钱若雪的脸颊。
梦里他们结婚了。
他张开嘴。
想说。
小雪粒。
希望孩子……能像你。
……
明庄。
宴盛司面前放了一整盘的烤鱼。
他最近在学挑鱼刺。
因为君菀喜欢吃鱼。
“啧。”他眼底满满都是笑意,“怎么还不回来。”
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。
又转头看了一眼时钟。
“她又超时了。”
“算了。”
“谁让我爱她。”